太阳慢慢地落下去了，般若出来关店门，忽然听到远处一声凄厉地大喊，般若吓了一跳，对门的何三娘也听到了声音，走了出来。　　听着声音是从街尾传来的，二人对望一眼，何三娘担心道：“不会是袁家又出什么事了吧？”　　“三娘，咱们去瞧瞧。”　　到了袁家门口，只听见哭声越发明显起来，有人一边哭一边道：“阿楠，阿楠，你不能死啊……”　　般若跟着三娘走了进去，只见袁夫人坐在地上抱着女儿大哭。　　“阿楠娘，这是出什么事了？”何三娘问道。　　袁夫人见是三娘，哭着道：“都是那些该杀的无赖，我刚去院子里整理了一下，谁知我家阿楠就上了吊了。”　　般若忙走近了瞧，看样子袁夫人发现的及时，阿楠虽然脸色苍白，好歹人没大碍。只是脖子上一抹红痕，触目惊心。这小丫头年纪小，性子却刚烈。何三娘见了忙道：“我去请曹大夫过来瞧瞧怎么样了。”说着她便出门去了。　　般若和袁夫人一起将阿楠扶到床边躺下，阿楠睁着眼由着她们摆弄，一言不发。屋子里面袁夫人虽然草草收拾了一下，还是一片狼藉，可以想象之前场面有多混乱。　　曹大夫很快赶过来，他瞧了瞧阿楠的伤势，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反而是她的精神状况令人担忧。　　般若想了想提议道：“袁夫人，你如果不介意，今日就让阿楠先住到我那里去吧。”　　袁夫人心里也愿意，只是与般若一向不大往来，心里有些不好意思。　　何三娘看出她的心思忙道：“阿楠娘，我瞧着今日一时半会也收拾不好，不如就让阿楠今日跟着王娘子吧。”　　“那多谢王娘子。”袁夫人感谢道，“阿楠，你好好跟着王娘子，别再闯祸。娘明日来接你回家。”阿楠不哭也不笑，只是一脸的漠然。　　般若将阿楠带到家中，让九香打了水进来。般若帮她洗了脸，重新梳理了头发。　　阿楠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这两日经历了几重的侮辱与惊吓，此时便如行尸走肉一般，两眼呆滞着也不说话。　　般若想这时候安慰开解的话只是空洞的，便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说起来也不知道袁掌柜进了衙门怎么样了？”她一边说一边偷眼看着阿楠脸上有了些波动，接着又道：“据说死的那个行钱一向与官府关系密切，只怕袁掌柜进了衙门要吃一番苦头。”　　阿楠听了这话，默默地流下泪来。　　“原来你还是关心你爹的。我以为你再不管你杀了人的爹的死活了。据说那行钱的家人告到官府去了，要你爹杀人偿命呢！”般若冷冷道。　　阿楠哭泣道：“我爹爹是为了救我，才杀人的。他没错，是那些人该死。”　　“不错，你爹为了救你杀人，如今他身在监牢之中，生死未卜，你却想一死了之。那你爹拼了命救你是为什么？”般若厉声道。　　“我，我……”阿楠崩溃大哭，“我也不想的，可是我真得受不了了。那些人，那些人……”对她所遭受的一切，她根本说不出口　　般若拥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肩，任她把心中的委屈苦闷都发泄出来。　　等她慢慢平息了，般若递了块帕子给她才柔声道：“我知道错的是那些人，不是你爹，更不是你。你若自尽，只会让你爹娘的心里雪上加霜罢了，而且你一死又如何洗脱你爹的罪名，而对做错事的那些人呢？你的死对他们来说倒是好事，不仅伤不了他们的分毫，更让他们的恶劣行径少了一个证人。”　　“我爹不是故意要杀人的，是因为那些恶人一直欺侮我，才被逼的没办法。”阿楠拉着般若哭诉道。　　“我们都知道，都明白。你没有错，知道吗？你什么错都没有。如今你爹在大牢里，大家都在想办法救他。而你更要好好活下去，知道吗？否则你爹爹会有多伤心啊。”　　“嗯。”阿楠重重地点头。　　“你先喝杯热茶，我去瞧瞧饭做好没有。等吃了饭，你洗个澡，好好睡一觉。”般若见阿楠不再那样万念俱灰，这才放下心地走去厨房。　　　　何三娘吃了晚饭过来找般若，般若怕阿楠听到多想，拉着三娘走到外面。　　何三娘往里面张望了一下，“阿楠现在没事了吧？”　　“目前应该想通了。衙门那里怎么说？”　　三娘摇了摇头，“我们当家的说，府衙里的讼师都不大肯接这个案子，都说这案子人证俱在不好打。后来还是方先生说他来写状纸，递进衙门里去了。不过听说杜老三的家人从知府到推官都已经去找了一个遍，誓要叫袁老实偿命。袁家如今哪里还有钱，所以街坊们都在凑银子，只是大家都不宽裕，都在为这个愁呢！”　　“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总是越多越好，衙门里各处要打点，只是现在这时候，哪一家手里有那么多的钱啊。”何三娘叹气道。街坊邻里做的都是小本生意，哪里来许多的闲钱。　　“行。那我也想想办法。”有人说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大事，那样的人不是没吃过苦，就是身在高位忘了人间疾苦。　　　　第二日一早，般若去了附近的钱记当铺。　　高高的柜台后面，老朝奉眯着眼将她递进来的那块玉佩端祥了半日，“小娘子，你这玉佩是准备活当还是死当啊？”　　“死当。”般若轻声道。她昨夜盘了半日，店里如今真没多少余钱，身边也只剩下这块玉佩只怕还值点钱。这玉佩上的花纹与那周大人荷包上的花一模一样，她担心有朝一日会被人发现，倒不如趁这机会当了，早除后患。只是这玉从她醒来之日便戴在她身上，真的一朝割舍，她心里也很是不舍。　　“死当的话那就二百两纹银。”　　“二百两？”般若惊诧道。她之前以为这玉佩值个二三十两银子罢了，没想到居然是二百两。　　老朝奉以为她嫌少，忙道：“小娘子，你这块玉虽好，但这扬州城里小一些的当铺根本就收不了你这个物件。要不这样最多再加你四十两，不能再多了。”　　边上一个小朝奉帮衬道：“小娘子，我家老朝奉一向最是公道。若是别家只怕一下子根本拿不出这么些银子来。”　　般若之前也去过几回当铺，知道一些规模小的当铺根本是不收这些玉石古董的。她心里有了分数，道：“二百八十两，而且我要宏昌钱庄的银票。”　　老朝奉思量了一会儿，满口答应了。“破烂皮石一块，二百八十两。”他大笔一挥，将当票写了，递给般若。“收货入库。小娘子请收好。”　　般若收了当票和银票，道了声有劳出门去了。　　小朝奉送走般若后进到里间问道：“师傅，到底怎么样一块玉佩居然值二百八十两银子，让徒儿也长长眼。”　　老朝奉得意地道：“都说金银有价玉无价，这块玉拿到玉石行里，只怕没个一两千两银子根本下不来。”　　小朝奉细看那玉石质地清润通透，没有一个杂点，再加上雕工细致精巧，与普通的玉佩的确是天差地别。“小心些，别砸了。”　　小朝奉小心翼翼地将玉石放回去，“师傅倒不怕这宝玉来历不明。”当铺也有当铺的规矩，若是大盗来销赃，惹出官非反倒不好，一些来历不清的物件是不收的。　　老朝奉摇摇头，“你瞧瞧刚才那小娘子虽说布衣荆钗，但通身的气度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身，只怕是家道中落急着用钱，才拿来典当的。这玉佩是不会有问题的。”　　小朝奉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般若回到家里，找了何三娘来，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交给三娘，三娘见了那银票，吓了一大跳，“你，你哪里来这么多钱？”　　“我把父母留下的一件首饰当了，没想到那首饰还值一点钱。”般若庆幸自己没有一下子把银票全拿出来，否则何三娘还不知要吓成什么样子。　　邻里关系到虽好，但每家也只是拿出个八钱一两的银子出来罢了。何三娘不禁有些汗颜，“你怎么把首饰都当了呢！我们几家才凑了十几两银子，你一个人倒拿出这么多。”　　般若怕三娘多想，道：“三娘，我只有一个人，不象你们拖儿带女的，哪里不是要用到钱。再说你也知道我一个寡妇人家，哪里用得上这些首饰。何况这些东西虽然好看，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若能帮得上忙，那才是有价值的。”　　何三娘这才收下了银票，“你说你模样好，心地又好，怎么命就这么苦呢。若有合适的人，你还是要为自己打算打算才是。”　　“好，好，好。不过今日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你先把这钱给袁家拿去，若是不够，咱们再想办法。”　　何三娘把银票贴身放好了。“好。那我先走了。”　　　　只是此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袁家也去官府打点了一番，只是还不曾托到人，官府已审定袁老实杀人的证据确凿，定为秋后处斩。　　般若听说这个消息，简直不敢相信判得会这样重，她赶紧赶到了袁家，众街坊已聚在袁家。只见袁家母女听闻此信，哭得已是死去活来。何三娘见她进来，将她拉到角落里和她将情况细说了一番。众人有的唉声叹气，有的骂府衙判得不公，只是发泄心中的不满。还是方肃站起来道：“各位，虽说扬州府已判了此案，但若是判的死刑，还需上报到刑部。袁夫人若信得过方某，方某会再写一份状纸，要求提刑司差官推勘，重审此案。”　　袁夫人听了只是哭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还请大家给我们娘俩做主啊。”　　曹大夫抚了抚胡须，“方先生说得不错。我们虽不懂这些律法，但都要说法理不外乎人情，咱们终要再试试才行。只是我们都是外人，这是否要推勘重审，袁夫人，还是要你说一句话出来才行啊。”　　袁夫人尚在犹豫不决，阿楠却站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各位叔叔伯伯为我爹爹做主，我爹爹为人如何，大家都是知道的，若不是迫不得已，我爹爹决不会杀人的。我们也绝不愿我爹爹含冤而死。”说着她便朝众人重重地磕头。　　众人忙将她扶起，她这几天瘦了一大圈，苍白的脸上一双眼噙着泪珠，额头上瞌出一个红印，脸上却很是决绝。般若见她如此勇敢，心中不由默默为她鼓掌。　　曹大夫与方肃对视一眼。方肃道：“那我回去就写状纸，就是这状纸要送要提刑司。”　　“我这几日便要往京城去一趟，不如这状子就由我送去。”说话的是街上开酒馆的杨老板，中等个子，成日里酒不离手，却也是个性情中人。　　“如此甚好。我这几日也再去打听打听情形。”曹大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