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莹的父亲说了很多关于她身体状况的话,可我的耳朵里只有“嗡嗡嗡”的声响,来回回荡着那几个关键词:面部修复、僵硬、钢钉
我想起这些天以来白莹一直冷漠着的脸和偶尔露出的牵强的笑容,想起来她永远是长及脚踝的长裙。想起来她走路的时候总是不急不缓地。我以为她冷漠是因为性格的变化,以为她穿长裙只是一种着装的喜好,以为她总是慢慢地行走着只是因为她不着急
原来所有的这些不是因为她想,而是她只能这么做的无奈。那一刻,站在白莹父亲的面前,看着他凝重中带着些心疼的神色,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语来描述自己的心情。
自责?有!
懊恼?也有!
痛惜?还有!
可是,除此以外呢?我能做些什么,能为白莹做些什么,做些对于她来说是好的事情?
“很抱歉,对于白莹的身体状况”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白莹的父亲就突然打断了。而且,这一段话说下来,他的情绪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镇定了。
“其实,真正说起来你并不需要说抱歉。说到底。所有的事情都是白莹自己做的选择。几年前,是她执着地要修改了行程,去学校找你的,这跟你并无什么关系。当年的那场车祸也是因为对方司机的横穿马路,说起来也不是你造成的。包括这段时间,她突然不让司机接送她,坚持自己来回走。说是打了钢钉的腿也是需要动一动的,不然的话,在肉里面生锈了怎么办?”
白莹的父亲越说这一切都不是我造成的,我心里就越是堵的慌,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回应他。见我没有说话,白莹的父亲便继续说道,“所以,你的确没有感觉到抱歉的必要。但是。作为一名父亲,不论当年的那起车祸是不是你直接造成的。看到它给我的女儿的生活、健康和心理带来的恶劣影响的时候,请允许我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场上。以一种狭隘的心理去想:如果白莹不是要折回到学校去找你的话,她那天应该已经落地法国。开始属于她新生活了,有些事情和有些人也许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都会遗忘掉的。又或许你当时要是真的把她留下来的话,可能那场车祸也会被避免掉的。”
“我知道,这样想对于你来说,可能觉得有些不公平。但很抱歉,在此我还是要声明一下作为一个父亲的观点。不论白莹的身边现在还有没有你说的那个位置,我都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她的生活。这些年她过的很不容易,能重新像正常人一样在马路上走着,已经实属不易了。如果说秦先生还能对当年那场车祸有一丝丝愧疚的心理的话,那么,我觉得你表达歉意的最好的方式,就是跟我的女儿保持一定的距离。”
话音刚落,就听到之前那个穆医生探出头来,“白敬安,你在那里干什么呢?叫你来可不是让你跟别人唠家常的,谁还能比你这个宝贝女儿重要啊?快点过来,我正商量着怎么把你们家这个小祖宗给绑住呢。”
白莹的父亲最后看了我一眼,就匆匆朝着那边走去了。在学校的时候,我依稀听白莹提过她的书法都是跟爷爷学的,好像是位能够被称得上是“家”的老人。而白莹的父亲应该是某位大学的教授,我想他刚才跟我说的那段话,已经很努力地保持自己一贯的个人修养了。其实,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场上,我觉得他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我没再往白莹那边走了,只是到医院底下的草坪上转了转。没过多久,就看到白莹她父母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她出来了,那位穆医生一起跟了过来。一边走着,一边叮嘱着白莹一些注意事项,她的嘴角还是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好像那个生病的人并不是她自己似的。
“穆叔叔,您别再说了,这些话我都能背下来了。放心吧,我一定会遵照您的嘱咐行事的。这不,我身后还有二位重量级的监督人员嘛!我争取下次再来麻烦你的时候,至少在三个月以上。”白莹说着话,还抬起右手,作保证的样子。
那个穆医生笑着用手里的病历敲了敲白莹的头,“白敬安,你这宝贝女儿唬人可是一套一套的啊!这话我老头子耳朵都要听出茧来了,也没见她兑现过几回。但是,每回吧,你看着她这笑眯眯的样子,总觉得这丫头这回应该是认真的了!”
白莹的母亲听到穆医生的话,不由地用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老穆,真是不好意思,莹莹的事情总是要麻烦你。”
“可不是呢,你以后多看着点这丫头,别让她有事没事就来麻烦我。另外,白莹啊,刚才穆叔叔跟你说的那些话可不是危言耸听啊!你这腿可真是要自己注意,要不然将来可真是要”穆医生说到这里的时候,神色已经渐渐严肃起来。
但是,拉着她母亲的手的白莹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我知道了,穆叔叔,我会注意的,你就放心吧!”
说着,白莹就跟着她父母一起离开了,等他们走远了之后,我便走上前去,“穆医生,您好,我叫秦书沐,想要咨询一下关于白莹的身体状况。”
穆医生两只手插到白大褂的口袋里,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就从鼻子里哼哼出声,“早看到你在一旁鬼鬼祟祟的了,你过来吧!”
进入他的办公室之后,穆医生倒是没有询问我和白莹之间的关系,只是大致把她的情况给我说了。说到最后的时候,不禁叹了口气,“白莹这丫头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以前多聪明多有灵气的一个孩子啊,学什么东西都快的很,还肯下功夫。真是造化弄人啊,好在白莹还很坚强,经过手术和一年多的康复训练之后,从表面来看,倒是看不出她跟别人有什么异样。但是,她的右腿还是需要小心保养的,不然的话,将来有可能面临被截肢的危险。”
听到“截肢”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冷不丁地哆嗦了一下,又详细咨询了一些细节。当我转身要离开穆医生的办公室的时候,他突然在身后说了句,“我虽然搞不明白你们这些年轻人之间的情啊爱的,但是,白莹这个孩子还是值得被好好对待的。至于白敬安那个老古董,你可以暂且忽略。不过,小伙子啊,看白莹那个丫头对你的态度,你这还是要继续加油啊!”
我笑了笑,道了声谢之后,便出了医院。正准备往依尘的方向走的时候,接到了我姐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里,她倒是没有质问我今天下午在她办公室醒来之后,为什么没有去会议室参加会议,一个人跑到哪里去了。
“晚上去家里吃饭吧,正好前两天有朋友送来了一批海鲜,响响也说他想舅舅了。”
听到我姐的话,我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自从响响可以说话之后,她动不动就会以她儿子为借口。当然了,这种要求多半是针对苏墨的,而我今天也很荣幸收到响响的邀请,就应了句,“嗯,我知道了,一会儿就去。”
挂了电话之后,便调转了个方向,朝着我姐家走去了。在小区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按喇叭的声响,回头一看是苏墨,他把头探了出来,“还以为你跟你姐一起回来的,上车吧!”
苏墨说着话就直接把副驾驶的车门推开了,还是一贯的霸道模式。我本来没打算上去,但是,看到后面跟着就上来了好几辆车子。怕两个人僵持在这里,把路给堵住了,就坐了上去。苏墨在往右打方向盘的同时,打量了我一眼,带着点笑意说道,“看来那餐饭对你的心情影响还挺大的!”
我这才想起来身上穿的衣服还是那天去赴白莹的约会时候的那件,而那天恰好也碰上苏墨了。也真是难为他了,连我当天穿什么衣服都还能记得清清楚楚。我清了清嗓子,当没事人似地说了句,“也有可能是买了两套一样的衣服而已。”
苏墨点了点头,没有作任何反驳的话,熄火的时候回应道,“嗯,的确有这种可能性!”
可话虽这样说,苏墨那个语气和表情却像是在告诉你:好吧,如果你非要这么说,那我姑且就这么认为好了!幸好进了家门之后,还有响响可以让我分散一下注意力。但是,我还没有来得及伸手去抱他,苏墨就拍了拍我的肩膀,给出了他的建议,“我觉得你还是上楼去冲把澡,换件衣服,再来抱响响的好,那里有全新的衣服。医院里细菌多,你姐可舍不得她宝贝儿子被传染了。”
苏墨说完之后,我抬手闻了闻衬衫上有没有消毒水的气味,是有点,淡淡的,并不浓烈,我就是不知道那位苏总监的鼻子怎么就这么灵敏的。等我姐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别扭地洗完澡,穿好衣服下楼了。虽说那衣服的确是全新的,但我总有种穿了苏墨衣服的不自在感。
我姐看到我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跟着一拍手说道,“没想到你姐夫的衣服,你穿也挺合适的。”
我看了我姐一眼,直接忽略她话语中的“姐夫”两个字,淡淡地应了句,“大了!”
其实,我姐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习惯,不管我承不承认,她在我面前总是很自然地说着“你姐夫”。她一边帮着阿姨把菜往桌子上放,一边回应道,“哪里大了?我看着就正好,衣服虽然是穿在你身上的,但是,看还是我们这些人来看的。你一个人觉得大的时候,如果我们大家都觉得正正好,那可能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苏墨,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姐这话里有话的,任谁都能听的出来了。临了了,还想拉着苏墨一起来当说客,不过,苏总监这一次还是挺给面子的,他只说了句,“吃饭了!”
我姐当时眉毛就一挑,对于苏墨这种不配合的态度,表示非常的不满。等大家都坐上餐桌之后,她几次想要开口说话,苏墨就用筷子夹了菜放到她的碗里,敲了敲碗边,“这个味道不错,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