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司的鬼都有预知危险的本事。 这是一个美好的清晨,阳光的色调恰到好处。马路对面走来的顾行钧和小男孩,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鲜活。可瑾玉分明看见阳光下向他们袭来的黑色风暴。这是危险的讯号! 在场的人类都没感觉危险的逼近,小甲也看出不对,不由说:“老大,他们有危险。怎么办?”作为阴司一员,他本该袖手旁观。这些天陪着练琴观赛,小甲对顾行钧印象很好,一时有些不忍。 瑾玉尚在犹豫间,那娃娃已经奶声奶气对她大喊:“节节,节节,节节!”这是王瑜的孩子。不知怎么离开大人,偷溜来找傅瑾玉。 瑾玉心头大震,下一刻,她身体已经动了起来,理智都来不及阻止。小甲要张口说什么,一旁的傅瑾玉发出凄历的喊声:“救救我弟弟!”他便再说不出口,眼睁睁看着自家老大飞奔到马路中央,扑向那小娃娃和顾行钧。 顾行钧慢慢走过去,正想着该如何开口不显突兀。不留神间,一个黑头发的小男孩跌跌撞撞走到他旁边。顾行钧见似乎快摔跤了,略蹲下想扶这小孩子一把。 忽然间,他寒毛直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傅瑾玉扑过来,左手环上他的肩头,将他和小男孩抱住,推向人行道。 顾行钧感到这冲力将他撞后几步。下一秒,更大的冲击力袭来,他听见几个巨大的声响。或是从小训练听曲的缘故,在这些声音里,他听出了经过重重的撞击后,一声的细微的骨头折断声和痛楚的闷哼声。 这些声音自然是来自傅瑾玉。这时,他们都已躺在地上。然后,顾行钧闻到鲜血的气味,他快速起身。看到触目惊心的一幕。 身着黑衣的傅瑾玉躺在他身旁,脸色苍白,她的身体左侧撞进人行道里面的矮墩,左手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鲜血从她身下蔓延开来。她的右手伤势轻些,还搭在刚才那小娃娃身上。那小娃娃一脸懵懂,因惊吓而掉眼泪,然后是嚎啕大哭。 而他们前方,是两辆车头相撞的变形的车,从车辆的方向来看,肇事的是那辆黑色奥迪的SUV。两辆车的人都没动静,似乎是昏了过去。 顾行钧扫视现场一圈,判断他们没有危险后,又迅速去看傅瑾玉,焦急地喊她。她的面容因疼痛而扭曲,只看了他一眼,嘴巴张合几下,就昏了过去。 这时,每一秒都那样的难熬。顾行钧快速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傅瑾玉下身。又将自己身上染血的衬衣脱下去轻捂住她的伤处。他在学校学过急救,知道此时不能移动她的身体。 顾行钧又将那小男孩抱在身旁,轻声劝他不要哭。然后去看向军,见对方在打救助电话便不再理会,全副心思都放在傅瑾玉身上。 再之后是上救护车,去最近的医院。他和向军一路打各种电话。到了医院就有一组的医生护士专门等着,仔细诊断后,直接推傅瑾玉进了手术室。 那天来了什么人或说过什么话,顾行钧都不记得了。他一心只想着怎么找人去救傅瑾玉,脑海里还不时想起她那张苍白的脸。 对顾行钧只是陌生人的她,就在这天清晨,以猝不及防的悲壮场面占据了他所有心神。 人类在为伤者忙碌,一旁目睹全程的小甲急坏了。顾行钧听不清瑾玉说的话,小甲听清楚了。瑾玉是说:“居然是血咒,我被困在这身体了。” 等瑾玉昏过去,小甲惊慌失措,困在里面,意味着老大要变成人类了。衍生的问题不说,就她现在严重的伤势,那是相当疼的。 小甲望一眼傅瑾玉,对方连声呼唤瑾玉,又不时对他说:“我愿意回去了。你快想想办法让她出来吧。” 换做之前,小甲早对傅瑾玉破口大骂了。可因心中某种的猜测,小甲出奇的温和地说:“没办法,只能等她醒过来。” 等待瑾玉做手术的期间,小甲回顾了之前的事情。从瑾玉说会告诉他小乙的下落时,小甲就开始怀疑了。在公园的阵法里,他望着沉睡的傅瑾玉,回忆起和小乙的过去。 刚成为新鬼时,他就看到来领他的小乙。她是一个性格直爽的女孩。她说她是他的培训师。那时的他哭着不肯离开父母,小乙陪着他等了好些天,等他接受现实了,才带他去阴司。 在工作上,小乙每件事情都教的很仔细。私下里,她又大大咧咧粗心地像男孩子。 当时他们在军部。他是文职,小乙却是半文职,她偶尔会出外差。她的直属上司就是瑾玉。她很崇拜瑾玉,开口闭口我的老大。 小乙其实是急性子,惹急了会动手,动作永远比脑子快。他刚去就听说瑾玉给她收拾不少烂摊子。为了磨她的性子,瑾玉带着她画画。小乙开玩笑说自己最能拿出手的两样,一样是武力,另一样是画画。 瑾玉那时在申请调到城市管理局。小乙问她原因,她说要做守门鬼。还不等小乙追问出详情,她们都被派去出差了。再回来,小甲只看到伤痕累累的瑾玉。小乙不见了。 瑾玉说她执行秘密任务,小甲还没太在意。等发现小乙再没回来,他却一直在等。等到瑾玉如愿调去管理局上班。小甲立马跟着申请。 因为他记得小乙对他说:“等我回来,我就申请去管理局。万一我有天没回来,你帮我照顾老大。她以前受了很重的伤,丧失了大半战斗力。去人间一回,很多事又不记得了。她从前救了我很多次,我在阴司一天都会跟着她的。” 就这样十几年下来,小甲和瑾玉熟悉了。瑾玉对于小乙的去向一直守口如瓶。当她破天荒要透露消息时,小甲不由得怀疑起傅瑾玉的身份。 但这可能吗?傅瑾玉心思敏感,个性尖锐,还是钢琴天才。这种鲜明的艺术家特质怎么会在女汉子小乙身上。 若她不是小乙,为啥老大对她那样照顾容忍。他跟着她十几年,她从不休假,更不会为人类违背规定。十几年,算算日子,傅瑾玉的年龄又是吻合的。 在公园等到傅瑾玉苏醒,她开始一言不发。小甲满怀心事地问她:“你为什么喜欢弹钢琴?” 傅瑾玉想了一会,说:“小时候,有天进过钢琴教室,望见白老师弹琴的背影,就很想学。” 小甲再没说话。小乙知道他喜欢弹琴,特意带他去军部唯一的钢琴室,他弹琴,她就在他身后的沙发坐着,笑眯眯望着他的背影,说很有趣。他让她坐琴凳上,要教她弹琴。她笑说力气大,会弹坏琴键。 她是第一个愿意陪无聊的他那么久的女生。她离开后,他渐渐就不弹琴了。 小甲带傅瑾玉去和老大汇合,打定主意要问个清楚。不想傅瑾玉却在他要开口前,对瑾玉说:“我不回这身体了,它本来是你的。” 这话让小甲吓了一大跳。他要问的也忘记了,他只望着瑾玉,想听她的回答。 瑾玉不动声色,反问她:“为什么这样说?” 傅瑾玉很是伤心,说:“我都看出来了。你是我的姑姑,我爸爸唯一的姐姐。以前在傅家,大家都说我是你的转世。因此我一出生,格外受爷爷奶奶的疼爱。那时我继母来傅家不多,可常给我寄礼物。每次见面也对我特别好。 只有我妈梁碧茵十分不满,禁止大家说这样的话。将所有亲近我的人赶跑。可她终归忌惮转世的说法,对我亲近不起来。 就因为她很多事都闹的厉害,终于跟我爸离婚了,我的名字本来叫傅忆瑾,我爸出于气愤,干脆就将我的名字换成像他亲姐的名字。姑姑叫谨玉。我的就用瑾玉。 当初我年纪小,听了我妈的撺掇,讨厌转世的说法,就和家里人对着干。等我继母过门,我愈发相信继母过去对我好是利用我,闹腾出不少事情。最严重一次还害继母流产了。为了这事,爸爸再不和我说话,也不愿意看到我。对我很好的白老师也厌恶我。 他们接受我不是你转世的事实,我却受不了,闹到离家出走去了我妈那。结果我们母女压根处不到一块。这些年,对我始终如一的只有奶奶了。她为了怕我伤心,从小到大都叫我小乙。 你不是我的姑姑,怎么对我这么好。之前被魔怪袭击的时候,小甲将我推一边。你却是将我护在身后。这段时间又好言好语对我。 我没什么值得别人喜欢的。想来想去,就是这个缘故了。继母家有能人异士,当年他们就说我会是你的转世,尽管他们的期望落空,可没想到你就在我们身边。不然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他们是对的。我定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抢了你的转世机会,害你这么辛苦,还要为了家人保护我。” 说着说着,傅瑾玉哭了起来。她先前怨气冲天没哭,遇魔怪袭击差点丧命没哭,现在反倒哭了。她自己都想不明白,为啥那么喜欢瑾玉,一觉得对方委屈了,心里就很不好受。 鬼魂的眼泪会变成轻烟,可小甲还是心疼了。他从听到傅瑾玉说他将她推到一边就站不住了,现在更是手忙脚乱。又怕打扰到两人,嘴巴张开又闭上,硬是忍住不说话。 还是瑾玉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望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不是,你没有。我对你好有其他原因。你只要记住,你值得别人对你好。” 说完话,瑾玉又退了一步,正色说:“你该回到自己身体了。” 傅瑾玉还是不肯,瑾玉望向小甲,却见他不像之前上来帮忙,而是扭头一直望着傅瑾玉。便知他猜到什么。瑾玉不再说什么,想着直接动手。不料过马上就发生了车祸事故。 在医院的手术室里,傅瑾玉不停地呼唤着瑾玉。小甲很是沮丧,隐约感到这次无法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