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寒香离去的背影,于西保有片刻的恍惚,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在梦境里似的。 冷静下来后才觉得现实的冰冷,那位他在旅途中浪漫邂逅的美丽的刘雀音原来只是一场谎言编织出的虚幻人物。而如今碰到的这位寒小姐,锦衣华服,混身上下从里由外散发着一股富家小姐的不屑与冷漠,与他记忆里那个脆弱温柔而单纯的刘雀音大相径庭,若不是她们拥有同一张面孔,他几乎不认得她。她为什么要把自己伪装成现在这样?或者她为什么要把自己伪装成旅行时的那样? 心中有十万个为什么只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于西保再次回到餐厅的时候,宋浅城还在,却并没有再看到寒香。 聂远走过来攀住他的肩膀问:“小四,你去哪里了?找你一圈都没见人,来跟大哥喝杯酒!” 聂远边说边把一小杯纯的力娇酒塞到于西保手里,他还来不及推脱,聂远已经一扬脖子把自己手中的酒喝了个精光。于西保无奈,心想虽然之前喝了一些酒,但再加上这一小杯应该也没有问题,等下也准备沿小路骑车。 “悦来最近好吗?”聂远问。 “你自己打个电话给她不就知道了。”于西保答。 聂远烦恼地摇了摇头,拍了一下表弟的肩膀,又说:“你以为我没打过?可她就是死活都不接。我这辈子就没碰到过这样的女人,给什么都不要,好像什么都取悦不了她,骄傲的像个女皇。知不知道有多少比她年轻又漂亮的女人惦记着我呢,虽然是离婚,可我聂远也算是钻石王老五,她沈悦来却只当我是她衣服上一抹灰一样,手指弹弹就甩掉了!” “是你有外遇对不起悦来的。” 聂远冷笑:“我这样说不知道你相不相信,其实那是她希望的,然后她好有理由跟我离婚。我他妈的就只能傻乎乎地就范,这辈子她沈悦来要什么,我就得给她,准是上辈子欠了她一条命!” “瞎说什么呢,少喝点吧,借酒浇愁愁更愁,没听过吗!” “你小子,还跟我蹦古诗,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理工科毕业的!” 聂远垂了表弟一记,于西保承受住。 “怎么样,今天有看上的女人没?”聂远仿佛真的喝多了,这时已经眼神迷蒙。 “没注意,没有。” “你这真是要当和尚啊?” “大哥,我想问你件事,最后来的那对是你朋友叶先生和他女朋友?” 聂远看了一眼自己表弟,嘴角露出暧昧的笑:“怎么,看那寒小姐长得漂亮有想法?那你是太晚了,她已经是阿城的未婚妻了。” 虽然已有准备,现在终于得到证实,还是让于西保呼吸一窒,刚刚力娇酒的力道也终于显现出来,灼烧着心口让他有些喘不上来气。他感到自己又蠢又傻又天真,才没有马上看透这一切。一场旅行偶遇一位用了假名字的漂亮女子,彼此一见倾心一眼万年,多像童话!果然确实只是童话而已,事实却是无聊小姐随意的恶作剧,早已不是自由身,异国旅途寻求个片刻的欢愉,回到现实后当然会就此了无音讯。纠缠在他心里大半年的那些问号终于有了答案,一切都终于说通了。 于西保在心中嘲笑自己,自作多情,头昏犯傻,跟着牵肠挂肚了这些时间,其实答案却是那样俗气而简单。他心里憋闷着,不知不觉又跟聂远干掉了几杯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男人们纷纷打发司机送女伴回家,聚在一起计划着去酒庄继续喝酒。聂远一定要撮合表弟,要求他带那几位同桌的单身的女士一起过去,于西保不解风情地推脱,聂远顿时不悦,附在他耳边说:“你小子怎么回事?多久不开荤了别憋坏了,这几位都是很大方的女人,你想一起都带回去都行!” 于西保把表哥的头推开一点,说:“这个不用你操心,我等下还有事不过去了。” “有情况啊,是哪位小姐?”聂远一脸坏笑。 于西保不答,看表已经十点,需要马上离开。他匆匆拿了车刚到正门的时候,已经10:10分,除了一个保安再也没有看到其他人。他低声骂了自己一句脏话,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真是着了魔,到底怎么想的,竟然真的赶过来了。正准备踩油门离开时,黑暗中走出一位黑衣黑裤的女子,他定睛一瞧,来人正是寒香。 她走进他,微微笑了一下,说:“让你久等了,刚回家换了身衣服耽搁了一会儿。” 于西保打量来人,不禁一怔,仿佛记忆里的刘雀音在斯里兰卡的某个燥热的午后款款而来。她皮肤白皙而晶莹剔透,红唇湿润而饱满,在黑色的映衬下泛着一层艳丽的光芒,虽然换了平跟鞋但身材比例依然很好,上衣开胸有些低,若隐若现的阴影被剪裁合体的丝质布料包裹着充满诱惑,一股莫名的燥热在他身体里东游西窜,隐约开始有些后悔之前如此轻率地答应了她单独碰面。 “穿旗袍肯定没办法坐你的摩托车,我住的不远,所以就回去换了裤子。”寒香看着他直直地盯着自己,解释道。 于西保缓过神来,移开视线:“我也刚出来,没有等久。” 寒香走近了才看清于西保的这台宝马摩托车很拉风,而且配他真是极好!这男人身上就是有股子骄傲和颓废的混合气息,其他男人那些名贵的跑车给他开也只会显得不伦不类。 于西保把准备好的头盔递给寒香,她带好后,花了些时间才爬上了后座。于西保隔着头盔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不用担心,我会开慢一点的。”然后打了个手势,摩托车就似离了弦的剑,轰隆隆地窜了出去,她赶紧抱住他的腰。 男人喝了酒后说开车会慢一点,那完全是谎话。此时的摩托车在超强马力的马达驱动下,极速穿梭在蜿蜒小路上。夜已深沉,万家灯火,寒香眯着眼睛望着两边飞速闪过的景物。她从未坐过摩托车,而这样的速度带来的激情正适合了她现在的需要,脑子里一片混乱,而这样飞驰让让她感觉浑身麻木,大脑充血,十分的刺激,或许她也是有些醉了吧,清醒的时候才不会这样相信一个人,把自己的性命安危就这样随便交在他手上。 千转万转,摩托车仿佛是上了跨江大桥,飞入云端,然后又遁入土地,眨眼间,来到了江边一排破旧的铁皮房子前停了下来。 于西保停稳了车子,人倒是清醒了好多,摘下头盔先迈下来。因为先前看寒香那样费力地爬上来,这会儿他想还是应该帮她一下,他扶住她的胳膊,用力把她轻轻的托起再放到地上,松开手想要帮她摘掉头盔的功夫,没想到她却双腿发软,失去了支撑后险些跌坐在地上,幸好他及时的用一只胳膊托住她。他的胳膊紧紧环在她的后背上,致使她身体微微后仰,前胸被密实地挤在他的胸膛上,隔着头盔的玻璃面罩,她双眼圆睁盯着他。而那样柔软的触觉在于西保臂间荡漾开来,一如记忆里他搂着她时,带给他那温柔的抚慰,他终于在心底承认,他想念她,非常想念她。 这时肩上传来轻微的推力,寒香挣扎着想从于西保的禁锢里挣脱出来,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快松手。寒香站稳,摘掉头盔,于西保接过后连同自己的放进车子旁边的备箱里。 两个人谁都没有先说话,默契地一前一后踱步来到江边,并排坐在石头围墙上。偶尔吹来的江风阴凉而粘稠,这里刚好可以看到江两岸的风景,远处夜幕下的码头人生鼎沸,车水马龙,而他们这里却异常的安静,只能听到两个人微重的呼吸。 “对不起。。。”安静的环境里,女人的声音虽然轻柔但掷地有声。 于西保望了她几秒,没有说话,扭过头去沉默地盯着江上穿梭的船只,一种心力交瘁的无力感在胸中蔓延开来。他是一个执着的人,凡事都要寻求个答案,那种戛然而止的欢喜之情和长久的不确定折磨了他近半年,觉得自己仿佛被困在一个封闭的盒子里,直到后来,他感到空气越来越稀薄,期望越来越渺茫,他多想找到那答案而不必再承受那可怖的未知的煎熬。可如今他有了答案,却是那样的让人心灰意冷,沮丧至极。而更加可恨的是,他明明可以尽情地去怪罪她,可看到她这样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除了感到安慰,自己竟然丝毫恨不起来。 “你,好吗?”寒香盯着他问。 “如果你是问我头部的伤,早就康复了。”于西保并不去看她。 “我,我是想问这个。” 于西保继续沉默。 寒香眼神闪烁,心情复杂,思量了许久,才又发声:“于西保,你相信命运吗?” 于西保顿了一下,不明白她这样说的意思:“不信,那对我来说这有点自暴自弃的意味,比起来我宁愿相信自己。” “这么说,的确,我是一个容易自暴自弃的人。” “我说的又不是真理,你没必要拿来丈量自己,顺境里可以相信自己,逆境里相信命运,这样生活会好过点。” “我,我现在确实人在逆境中。。。” “寒小姐看起来锦衣华服,想必生活富足,况且未婚夫一表人材,风光无限,哪里来的逆境?不要想那些无谓的事情就好了。” 此话一出,于西保马上开始后悔,真想抽自己两巴掌,心里想着念着的女人近在咫尺,似要冲他敞开心扉,他却这样言语刻薄地推开她。可他内心清明,这样一种状况下,两个人已经不应该再有任何交集,何必还要心存无畏的希望。 果然寒香张了张嘴,想说的话被吞了回去,转而陷入沉默,半晌才咬了咬下唇,似是鼓起很大勇气想说什么却终又放弃,继而轻描淡写地说:“于西保,以后我们大概不会再见到了,你照顾好自己。很晚了,我先回去了!” 寒香站起身,准备从石头墙上跨过去,手腕却被人拉住。男人的手掌很大很温暖,且用了些力道,体温被压迫着沿着脉动传给她,变成一束电流,她的心骤然紧绷,低头去望他,他的眼睛却看着别处,缓缓地说:“我帮你叫出租车。” “好。”她说,声音有些许颤抖。 于西保放手,站起身走在寒香前面,陪她来到路边,抬手间,一辆车已经靠边停下。他帮她拉开门,待她专进车里坐好后,他关上门,没有说任何话,转身离开。 寒香望着他高高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眼睛一酸,一串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