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玻璃的拉门,一眼看透,餐室很小,踱步进去,目光所致,就是六张桌子配上二十四张椅子,加上一张从表面的油漆就可以看出是上了年纪的柜台,这就是餐厅能看见的部分。白色涂料的墙上挂着一排竹简,用清漆刷得反光,上面用正楷毛笔字写着什么什么几文,几毫,几先,看得邹师傅以为是自己还没有睡醒,揉了一下眼睛,再重新看了一次,确定自己是在清醒的状态下,活着看到了应该是几十年前在广东的茶居,茶楼才能看到的东西。
但头顶的灯却不像墙上的菜单那么古朴,简单是简单,但却是现代的日光灯管,还有吊扇。
可能因为是雨天的关系,餐厅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天花板上的灯管亮着,传来“吱吱”的电流声”,正犹豫间,从柜台的后面传出来了自己熟悉的顺德口音:“阿生,有什么帮衬?”
人随声到,随着声音,一个人揭开了柜台旁边的门帘,走了出来。
老板光着头,个不高,但有着让人一看就能猜得出他职业的厨师胖,邹师傅一听到顺德乡音,顿时心情豁然敞亮起来。
“老板是顺德人?”邹师傅递上一根烟。
“谢谢,我自己有。”嘴上客气着,却并没推让,把烟接了过来:”阿生你也是顺德人?”
“我是番禺的,南,番,顺,我们是三乡老乡。”南海,番禺,顺德是广州附近的三个乡镇,统称三乡。
相互寒暄,吞云吐雾之间,邹师傅的肚子不断地提醒着该到了开饭的时间:“一碟牛河,一碟蚝油生菜。”眼睛看在墙上,随口叫出了两个竹简上写着的菜。老广的家常菜,也是最爱。
“好,马上来!”别看何老板胖,动作却一点都不迟缓。
老板亲自下厨,很快,两个碟子就在一个托盘的承载下,摆到了邹师傅的面前。
一壶清茶,饭菜里飘着家乡的味道。何老板拿了个茶杯,坐在了邹师傅的对面。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何老板离开中国几十年了,说出来的,都是邹师傅小时候对家乡的回忆。而邹师傅说得家乡翻天覆地的变化,对何老板来说,却是既熟悉又陌生。在和家乡父老书信交流知道的,也有在报纸电视上看到的,现在一一得到了印证。而何老板口中南非的异国风情,对邹师傅来说是新鲜又陌生,对这个神奇的国度充满了向往。邹师傅边吃边和何老板对吹着,你一言,我一语,牛河和青菜也在口沫横飞的聊天中慢慢地消耗着。两人正在这兴高采烈的交谈着,邹师傅突然发现筷子头上有什么不和谐的颜色,仔细瞧瞧,却被豁然吓呆,筷子头上的那箸牛河中,竟有半只蟑螂。
半只蟑螂!这比看到一支蟑螂还要让人觉得恶心。邹师傅把筷子在河粉和青菜中拨弄着,希望能确定这蟑螂另外半只的去处,却只感到胃部一阵抽搐,一股酸臭的味道由喉咙往外涌,再也忍不住了,三步并成两步地跑到餐室外的路边,“哗”的一下,蹲在地上狂吐了起来。
五颜六色的呕吐物不停地喷出,直到感觉胃部空空的时候才停下来,这是何老板也跟了出来,递上一杯温温的茶水:“不好意思,阿鉴,先簌簌口,我再给你重炒一碟。”
接过浅棕色的茶水,先用眼睛盯着凝视了片刻,确定没有茶叶,水,以外的异物,才用这温温的茶水漱了一下口,踱步回到餐室坐下:“哇,阿何,怎么这么大的整蛊?”
餐桌上食物和餐具已经收走,桌子已经擦干净,片刻间又端上来了新的牛河和青菜:“真的不好意思!这里太多蟑螂了。”
晦气,好不容易能吃点家乡的食物,却碰到这样的东西。吸取教训,每一口食物送进之前,邹师傅都认真反复地看几遍,确认没有食物以外的异物之后再放入口里,这时候餐室大堂里只有何老板和邹师傅两个人,除了邹师傅的嘴嚼声,静静的,气氛有点尴尬。
“阿鉴,你刚来,我看你还没有解决南非身份的问题吧?”不知道何老板是为了调节气氛,减少自己内心的愧疚,还是想找一些话题转移一下邹师傅的注意力,突然提出了这个问题。
说到身份的问题,果然吸引了邹师傅的注意力。这次离乡背井的为什么?不就是要拿到南非的身份,做个华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