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连绵下了几天的春雨,今日雨过天晴,杨柳倒影在湖面上。微风拂面,惬意极了。我在院落的躺椅上昏昏欲睡。忽而我身上的猫儿似是听到些动静,从我身上跳下,我也被惊醒了,睁开眼,看见淑王赫然站立我面前,“皇子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宽恕。” “在下不请自来,姑娘何过之有?” “皇子海涵,不知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二月余前,姑娘生辰,在下曾赠予姑娘一只稀世五凤鸟,今日特来探望。” 我吹响口哨,彩凤骤然间从房内飞到我手中,看得淑王惊叹不已,“那时我从一个大西洋商人手中重金买下,西方人叫它鹦鹉,由于喂养不当它已奄奄一息,我府里郎中又只会医人,不会医兽,我担心这奇鸟会砸在我手里。常听京城传言,何令书千金不像寻常闺阁女子,不爱金银首饰,只爱斗鸡走狗,府中养了不少花鸟鱼虫,奇珍异兽。我才想到兴许姑娘有法子养活它。” “虽说这怎么都不像是在讲我好话,可是传言确是不假。”起初拿到雏鸟时,看那病恹恹的样子我也以为它活不了,死鸟就作活鸟依,按比例研磨五谷杂粮并在其中加入些许人参熬成小米粉,在每日的清晨,晌午,黄昏,打更前将特制的米粉加温水兑成糊状喂养它,经过几日,彩凤眼睛就睁开了,又隔了几日,它原本光秃秃的身子,长出了些白色绒毛。又过了几日,它竟长出了五彩又光泽的羽毛。那时我才信了这的确是只奇鸟。 “淑王是个轻浮浪子。浪子。浪子。” 猛然一阵声传来,震得我心口一颤。望向四周,除了鸢尾,夕颜在身侧外,并无他人。 “淑王是······”又一阵声传来。我反应过来,原是彩凤在乱叫,估计是我过往与夕颜聊天时说的话被它学了去,我两只手指按住它尖尖的鹦鹉嘴巴,让它难以发声,“家禽不大懂事,让三皇子见笑了。” “是嘛,这奇鸟说话惟妙惟肖,与人声并无二异,看样子还是你教的好啊。你把它照顾得如此周到,本王也就安心了。今日我与康王,端王约好一同出游。何小姐若闲来无事,也可赏脸一同前往。” 我将长发绑起,换上一身男装。未带上随从,便和淑王一同出门了。 相隔老远便看见两个俊俏模样的男子,站在人群中,仿佛脱离俗世般淡雅高贵,即使身着便装,也与周遭的市井小民截然不同。皇子不愧是皇子,相貌实在出挑。上天实在是不公平,为何给了一些人高贵的身份地位,还会恩赐如此美貌的容颜。或许是因为皇帝选妃都是选美人,所以下一代再偏也偏不到哪去? 直到淑王轻拍了我的背,“何小姐怎的突然愣了神?这是康王赵启。端王赵彻。”方才思绪不知飞得多远了。我才回过神来,随口胡诌,“方才我见到两位殿下,心下好生亲切面熟,在想是否以前见过。” 康王在一旁呵呵笑道,“本王也觉得何家小姐是一见如故,相识甚晚呐。稍后咱们带你在京城好生游玩一番。” “如此甚好。” 倒是没想到他们带我来了彩云阁。彩云阁在京城闻名遐迩,这里的歌姬舞姬妩媚动人,据说这里的姑娘百里挑一的美貌,举世无双的才情。以前从未有机会见识,今日换上男装,走南闯北,倒是容易多了。 我望着眼前一朵朵如花般娇艳美貌的人儿啊,美人我在京中见得倒不少,可是将如此众多的美人汇聚一堂的除了皇宫,唯有彩云阁了。风华正茂,才情无限的人儿却沦落风尘,倒是可惜了。 “何姑娘怎的唉声叹气,莫非是见到众多美人后自惭形秽了么?”康王在一旁呵呵笑。 “非也。只是替她们惋惜罢了。” “我也只是拿你说笑打趣罢了,何千金怎的还当了真。庸脂俗粉,莺歌燕舞再美,也不及姑娘飒爽英姿来得有趣。” 我看康王伴着这靡靡之音,歌舞升平的景象,自顾自地灌下了几坛子酒,见这模样,倒是已然似醉非醉了。 “何小姐又何必为她们伤心可惜。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美人就好比鲜花,至少她们在最美好的年华里绽放过,能纵情歌舞,向世人展示自己的容颜才艺,至少她们曾美过,并且会有人记住珍惜她们的美貌,例如何姑娘这样的世家千金也曾为她们可惜过。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成功呢?若是美人们受着三从四德的拘束,禁锢在深宅大院中,独自等待芳华老去,又未尝不可惜呢?” “言之有理,人活一世,纵情歌舞,绽放芳华未尝不是幸事。听了端王一番独特见解,我倒是豁然开朗了。小妹先干为敬。” “你倒是我所见过女子中少有的不忸怩作态的性情中人。这杯,本王干了。” 箜篌声,声声入耳,好似天籁,良辰美景,我作为女子都感到销魂,拿起折扇拍了康王肩膀笑言,“康王兄盯着那箜篌乐手眼都直了,何不娶回家纳一房小妾呢?” “本王家中已经有个宰相千金为正妻,性子已是骄纵善妒,若是再加个小妾,就好比在柴火堆中浇上油--一点就着。使不得啊。” 瞧见康王那少见的认真模样,甚是有意思,我模仿着他先前取笑我时的形态,“我也只是拿你说笑打趣罢了,令兄台怎的还当了真?” 他反应过来,又是一阵大笑。看样子他是彻底醉了。 箜篌声渐渐停了。四周好生寂静。“上古琴乐手。本公子今日想听古琴乐曲。”我装作男子模样吩咐歌舞坊的嬷嬷。 “公子稍安,奴才这就去安排古琴曲乐人。” 一位女子,身着白衣,面戴白纱走近,恍惚间倒似仙人,虽是面纱遮面,看不透彻五官,但是眉眼和大致轮廓倒是能预见这必是个绝世佳人。 “公子想听何曲?” “先奏一曲凤求凰可好?” “其余曲目皆可,唯独凤求凰奴婢不可奏。公子还请换首曲目。” 康王醉哄哄得拍了桌子,“你们歌舞坊的人怎的如此惺惺作态?既是出来卖艺,弹奏何曲有何不同?” 我见状打了个圆场,“康王兄切勿急躁,琴师不愿弹奏此曲,定有缘由。我们又何必强人所难。姑娘可否另为我们弹奏一曲春江花月夜?” 琴师静默点头,弹奏了一曲春江花月夜,此调与原曲调子略为不同,应当是琴师融会贯通,做了些改编。改后的曲子倒是更显哀怨忧愁。琴师技艺高超,听过只觉余音绕梁,回味无尽。一曲奏罢,她便退出了阁内。 端王笑言,“她改的曲子忧伤悲怆,此女有故事。” “歌舞坊的女子也敢在本王面前摆架子,简直前所未闻!她刚才为何执意不愿弹奏凤求凰?”康王仍是不满。 我在脑海中略微思索,“我想起了凤求凰的典故。相传汉朝司马相如是临邛县的才子,有日司马相如作客卓家,在卓家大堂上弹唱起《凤求凰》:“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卓文君听罢,爱慕司马相如的才华,与之私奔,成就了一段佳话。凤求凰无论是从字面意思还是典故来看,都应该是为情。此女哀愁如斯,应当也是为情所致。” 淑王喊来坊间嬷嬷,“刚替我们奏曲的琴师什么来头?为何其余曲目都愿奏,唯独不演凤求凰?” “大人们勿怪,沈清姑子的丈夫早些年离世了。这凤求凰正是当初他夫妇二人的定情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