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唐晓出来,独一立即起身,一脸欣喜地看着她。看见独一纯真的眼神,唐晓烦躁的心情终于慢慢平复下来。每每看见他,就像看见一个简单平静的世界一样美好。 独一和虞廷昊给人的感觉相差甚远,独一如同悠远森林中明媚的阳光,脸上带着两分野性、三分纯粹和五分原始绿意中淬炼出来的回归自然的安宁。虞廷昊如同乱世飞花中的生辉宝剑,剑锋嗜血,耀眼华丽,有一种把人诱如陷阱的特别魔力。灼热赛过太阳,凄美胜过月光,美到极致,却又让人心生不安。 “你怎么了?”独一察觉到唐晓的不快,问道,“为什么不高兴?” “没什么啊!”唐晓微微一笑,“外面会热吗?我们进去坐坐。” 独一眉头微蹙,眼神中掠过一丝惶惑和不快。他希望唐晓与他分享,但是有时候唐晓总是把他当成一个孩子,对他回避很多事。 进入屋内,唐晓见铃儿坐在床边,脑袋靠在床柱上,眼睛直直地盯着一处,眼眶通红,眼神哀怨,如沉入了黑色深渊般绝望。离开已有一个时辰,没成想她的情绪依旧那么低落。唐晓猜想她可能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因为那个段天凌。 她眉头微蹙,模样显得有些无奈和心疼。正欲叫铃儿,铃儿看见她逐渐靠近的双脚,立即抬起头来,看着唐晓勉强一笑,有气无力地喊道,“小姐,你回来啦?” “嗯,身体好些了没?”唐晓微微一笑。 “好些了,多谢小姐的关心。”泪光不停地在铃儿的眼眶中打转,她极力去掩饰那种悲伤的情绪,但是又实在控制不住。她不想在唐晓的面前表现出她的柔弱和悲伤,立即把视线转移到独一的身上,哽咽着问道,“小姐,你如何把独一给带进来了?他是男子,能进女儿的闺房吗?这一幕若是被下人看见,又得议论了。” “独一失忆了,又无依无靠的,凡事比较依赖我……你别管这么多,我是府里的小姐,若是谁敢议论,我定撕了他的嘴巴!”唐晓的目光一直集中在铃儿的身上,她缓缓走向铃儿,就像靠近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般小心翼翼。见铃儿垂首不语,她轻轻地在铃儿身侧坐下,看着一旁犹豫了几秒,才开口道,“铃儿,你和段天凌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啊?”铃儿初时没反应过来,但是看向唐晓的时候,泪水又弥上她的眼眶。顿了几秒,她开始抽泣,那眼神如同堕入可怕的地狱。眼泪缓缓从她的眼眶中溢出,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动。就这样忍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承受不住,开始捂脸大哭。 唐晓见她如此,甚是心疼,立即搂住了铃儿的肩,问道,“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姓段的欺负过你!要是欺负过你,我非把他的皮给扒了!” “没有……没有……小姐,不要。”铃儿泣不成声。 唐晓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脑袋,柔声道,“到底是怎么了?铃儿,你可以告诉我的,小姐会帮你的。你可以相信我的,我不会伤害你的。” “小……小姐……”铃儿不停地抽搐,根本说不清楚一句话。唐晓只能把她抱进自己的怀里,揉着她的肩膀,抚摸着她的脑袋,轻轻地安抚着。那种痛彻心扉的哭声,一点一点感染着她的情绪。她的双目变红,心酸心堵,情绪变得很复杂。 独一一脸惶惑地看着这一幕,他从铃儿身上感受到的情绪,似乎比看着他人面对亲人去世还要强烈。见唐晓难受,他也有些疑惑不解,只希望这种痛苦能够尽快过去,他不希望看见她哭。 铃儿的泪水濡湿了唐晓胸口的衣服,大概过了两炷香的功夫,她慢慢平静下来,靠在唐晓的身上休息了一会儿。 唐晓从衣服里掏出一块手绢,然后让独一倒了杯茶水。大哭之后,若不擦眼,眼睛很容易浮肿。这种浮肿会持续很久,且不易消逝。此时她抱着铃儿,不便出去打水,只能让沾湿一些茶水为她擦拭眼睛。 轻轻地揉了几下之后,铃儿的情绪也慢慢缓过来。她抬起眼睑,看向唐晓。唐晓一脸温柔地看着她,全然没了之前的凶悍。虽然她苏醒之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但是内心却比以往更加柔软善良,让她心生信任。 这件事,她本想埋在心底,不告诉任何人的。因为即便告诉了他人,也不会有结果,别人也只会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唐晓对她如此关怀,她不想瞒着她。她咽了口唾沫,开始讲述她和段天凌的关系。 铃儿的父亲是一个木匠,她的母亲是段府的厨娘。八岁的时候,铃儿已经能够做许多简单的活计。段府里面事物繁忙,厨房里面又只有刘芸一个厨娘,因此她把铃儿带到了段府里帮忙。来去几次,铃儿就见到了段府二少爷段天凌。 那天正值暑夏,头顶的阳光十分热烈。她站在院子里,正要把箩筐里的蔬菜给娘亲拿进厨房,没想到刚刚迈步,身后就传来一个男孩儿声音,问,“你在做什么呢?” 她回头,只见一个皮肤白皙,模样秀气的小男孩儿站在靠墙的葡萄架下。明媚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把他皮肤衬得熠熠生光。 “我在帮我娘搬东西。”铃儿呆呆地说道。 “那我也帮你一起搬吧。”段天凌快步跑到铃儿的身边,抱起些许蔬菜,朝铃儿露出十分灿烂的笑颜。铃儿木木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谁,为何要这么做,只觉得这个小哥哥很好看,也就欢欢喜喜的拿着菜跟着他在后面跑了。 刘芸正要出来搬菜筐,没想到看见段天凌在帮她拿东西,吓得她立即接过他手中的胡萝卜,一脸紧张地说道,“少爷,如何能让你来做这种事呢!” 段天凌一脸疑惑地看着刘芸,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铃儿,最后看着刘芸咧嘴一笑,说道,“是我自己想拿啊!” “你是少爷,如何能帮我们下人做这等粗活啊!”刘芸立即走到院子里,把一筐蔬菜搬进厨房。铃儿一脸惶惑地看了段天凌一眼,然后抓着芹菜跑进了屋。放下芹菜之后,她抓着门框,躲在门后,悄悄地打量着段天凌。 段天凌看见她,立即挥手,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铃儿。”铃儿小小的嘴巴微张着,粉嫩的脸蛋,模样显得娇俏可爱。 “你多大?” “八岁。” “哈哈,我叫段天凌,今年十岁了,比你大两岁,你该叫我哥哥。” “哥哥?”铃儿木木地看着他,也不清楚数字大小所代表的含义。 “是呀。”段天凌笑得非常灿烂,“我是哥哥,比你大,所以你什么事都得听我的。你快出来和我玩吧!” 铃儿低垂着脑袋,回头看了一眼娘亲,发现她正忙着弄炉灶上蒸笼。她正要迈出门槛出去,没想到刘芸忽然抓住了她,问,“去哪儿呢?” “我去和哥哥玩。”铃儿指着段天凌说道。 刘芸蹲在铃儿身边,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说道,“铃儿,哥哥岂能是你随便叫的。那是少爷!是少爷知道吗?” 叮嘱完之后,刘芸又转头看着段天凌说道,“少爷,铃儿是下人的女儿,不配和您玩。少爷还是去别处吧,一会儿让夫人看见了,可得责怪了。” “哦。”段天凌一脸不悦地点了点头,离开的时候,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铃儿。铃儿睁着水汪汪大眼睛看着他,圆圆的脸蛋就像一个包子似的,逗得他忍不住开心一笑。往前走了几步,他悄悄地躲在角院的门口后面。待刘芸进去之后,他悄悄地走到铃儿的身边,轻声对他说道,“我是哥哥,你是不是都得听我的?” “啊?”铃儿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还未等铃儿反应过来,段天凌就拉着她的小手悄悄地跑出了角院。两人在一棵大树下玩扮家家酒,段天凌扮演大官,铃儿扮演受了冤屈的妇人。铃儿性格比较木讷,总是说错台词,段天凌总是不厌其烦地教她。虽然过程花费了不少时间,但是两人玩得非常开心,段天凌还悄悄地从房里拿来点心给她吃。 两个孩子一起坐在大树下的石凳上,仰头看着树上的一个鸟巢,母鸟飞过的时候,一滴鸟粪滴在了铃儿的脸上。段天凌直笑铃儿傻,却又很温柔的给他擦掉脸上的污秽。刘芸出来找铃儿的时候看见了这一幕,惊慌地把铃儿给带了回去,还教导铃儿想玩回家和弟弟一起玩。 段天凌的兄弟姐妹不多,唯一一个比他大八岁的哥哥已经跟随父亲去塞北了。有时候,他一个人坐在屋内孤单,就会悄悄地跑到角院来找铃儿。次数多了,刘芸也非常无奈,只能让他们待在角院里玩,不许跑去其他地方。 西北角院的范围是厨房,中间由一面墙和一扇门隔开,平日其他人也很少来这个地界,因此也不易被人发现。 两人相处得非常和睦,角院里经常是两个孩子的欢声笑语。刘芸看见他们玩得这么开心,嘴角不禁露出一个愉悦的微笑,但是心里还是充斥着满满的担忧。 夫人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当初大少爷对她的贴身丫鬟芝兰动了情,她暗地里安排人把芝兰给乱棍打死了。她觉得那些丫鬟是非常低贱的,是绝对配不上她的儿子们的,因此觉得不允许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大少爷回来之后,她却告诉他,芝兰回老家嫁人去了。她觉得人家嫁人是一件好事,就送了芝兰一点盘缠,让她回去了。大少爷信以为真,一气之下,就跑塞北去了。 刘芸和芝兰有过几次接触,她生得瓜子脸大眼睛,长得十分水灵,待人总是非常和善,所有的丫鬟的当中,她是最不会做出勾引主子的事的。奈何命薄,竟落得个如此下场。她不希望自己的铃儿,也变成那副模样。只希望老天庇佑,铃儿能平安长大,最后嫁一个善良老实的人。 时间一晃过去半年,刘芸依旧惴惴不安。见两人感情越来越好,刘芸决定把铃儿遣回家,不再让她进入段府帮衬,没想到就是那最后一天,夫人的贴身丫鬟海棠过来找段天凌的时候,还是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