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哭声,周芷慧招呼了一下唐明,立即让他推开了门。见唐祁的左手悬在床沿上,且一动不动,唐明激动地奔了过去。虽然唐祁以前总是对他不理不睬,总是无视他的一切行为,但是这毕竟是他的亲爹。看见唐祁躺在床上,面如死灰,唐明还是忍不住张嘴大哭。 周芷慧立即拿出手绢,捂住脸,假声哭泣。老夫人也一个劲儿抹泪,因实在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这一幕,气得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好在旁边的一个丫鬟及时扶住了她。站在屋内的丫鬟、仆役以及闻风赶来的镖师,也在默默地哭泣。 坐在床前,这位大明朝的爹还紧紧地拽着唐晓的右手。虽然他已经去了,但是手上还带着一丝温度,那汗水也还贴在她的皮肤上。不管是穿越还是现在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感觉都如此不真实,就好像做梦一般。刚才还活生生的人,如今却像个木偶似的躺在床上,没了灵魂,没了生气。 唐晓只觉得胸口堵得慌,那红色的伤口依旧是触目惊心。想哭,但是觉得这一切很不真实,又哭不出来。站起身,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出门外。陌生男人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眼神中带着几分悲伤与依赖。铃儿红着眼眶抓住唐晓的右肩,说道,“小姐,你别难过……” 下半句还未说出来,铃儿自己便哭出了声。老爷对小姐十分严格,但是对府里的镖师和下人都是十分亲切的。虽然她来唐府仅仅四年,但是经常见面,也慢慢生出几分主仆之情。如今活生生一个人就这样没了,她还是觉得很难接受。 唐晓见长印呆站在门口,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出自己的情绪,然后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院子里的一角,看着他问道,“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爹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到底是谁做的?那个陌生的男人又是谁?是因为他吗?” 长印垂首,木讷的眼神中也透出几分悲伤,他喃喃说道,“我们在泰山山脚接了镖,是一具石棺。刚开始,一路上都很顺利,只是总镖头觉得有人跟在我们的身后,我也隐约闻到一股奇怪的气息,带着一股血腥味和腐烂的味道。 “过了泗州卫,石棺里面开始出现动静,一群人就杀了过来。他们不像是人,更像是……怪物。模样像人,肤色苍白的怪物牙齿很锋利,力量很强,能吸人血,好几个镖师就是这样没的。除此之外,还有能够行动的干尸,以及兽头人身的……就在我们打斗的时候,石棺的盖子飞了出去,那个男人从里面坐了起来。不过看模样,好像什么都不晓得。我们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带回来……” “怪物……”唐晓听见这个词,身体发毛,她在现代,可从未见过这些东西。一想到那面镜子,一想到唐祁身上的伤口,唐晓忽然觉得这一切是有可能的。不过,她还是不敢确认,于是继续问道,“你确定看清楚了?有干尸?还有吸血的人?” “是的,数量不多,但是很厉害。” “那他们有跟过来吗?” “我把他们打进了山沟了,但是其他的镖师就……都没能活下来。” “那个男人确实是石棺里的人?他还活着?” “嗯。” “知道了。”唐晓紧紧地拽住长印的胳膊,看着他说道,“长印,我爹说你并非凡人,能够打赢那些怪物,也证明你的能力。如果府里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比其他人更加警惕,可以吗?” “嗯,那……唐镖头,我饿了,能去厨房找吃的吗?” “可以,去吧。” 长印并未凡人,从她穿越过来的第一天就见识了。他很能吃,嘴巴几乎没停过,一顿能吃三十个人的饭量。最初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她就蹲在长印的身前,想看看他的肚子能涨得多大,没想到根本没有任何变化。或许是因为能吃,所以他的力量非常强大,若不是原主记忆力有他力能扛鼎的画面,她根本不相信会遇见如此奇人。 起初,她只是觉得他可能和那些网络大胃王一样,只是能吃,没什么特别,如今听唐祁说他并非凡人,唐晓这才开始怀疑他的身份。在原主的记忆中,长印是一个乞丐,无父无母,当初之所以能够成为镖局的镖师,就是因为唐祁看上他的大力。虽不懂武功,但是能以一当十。 转身准备进屋,没想到那个男人正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而铃儿正靠在门边哭泣。方才还无忧无虑的,如今竟然要面临亲爹去世,要独挡这样的大事,唐晓的情绪难以缓和过来。男人看她的时候,灯笼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唐晓这才注意到他的长相。 眉目之间,带着一股真实而又粗粝的少年感。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眸光闪烁,就好似清澈的黑色湖泊中揉入了一片星空。鼻梁高挺笔直,两翼较窄,就像那秀丽的山梗。薄唇微抿,透着几分坚毅。脸颊小巧,下巴尖翘,五官秀丽不失刚毅,一副古装美男的风韵。让人第一眼见了,就想信任他。 唐晓大步走到他的身边,微微一笑,温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摇了摇头,并未言语。眼睛看着唐晓,迷茫中透着一丝依赖。 “那你是谁?知道自己从哪儿来的吗?” 他摇了摇头,眼神有些不知所措。唐晓有些疑惑,看样子,他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好像失忆了。长印说他是石棺里面的人,不过一个活人,如何会躺在石棺之中。再者,他头发凌乱,衣衫褴褛,部分甚至衣不蔽体。看那模样,像腐烂而不像撕烂,仔细一闻,身上还透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似乎是在石棺里面躺了很久。难不成,他不是人?或者,那些怪物如何会追逐他们。如果他不是人,又是谁? 今夜的信息实在太多太复杂,唐晓有些累了,不想继续思考。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召来一个仆役,对他说,“你带他进去洗个澡,换个衣服。” 仆役正准备带男人离开,没想到他不仅没走,倒上前几步,站在了唐晓的跟前。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唐晓的身上,眼神中带着几分恐惧与无助,似乎不想从她身边离开。唐晓看了一眼屋内,丫鬟仆役进出匆忙,现在正忙着处理唐祁殡葬的事。唐祁临死前,交代过她,让她好好照顾这个男人。虽然现在离开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她只能带着男人前往仆役居住的倒座房。 走在路上,唐晓揉了一下通红的双眼,看着男人问道,“你是不是记不得以前所有的事了?” 男人垂首看着唐晓,点了点头。 “所以名字也记不得了……”唐晓自言自语道。如果要照顾他,他一定要镖局里住上很久,因此需要一个称呼。只是他为何会失忆,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思忖了一会儿,唐晓抬头,看着他说道,“为了好称呼,我就给你起个名儿吧。叫独一,可以吗?独一无二的意思。” “嗯。”独一微微一笑。 “你还是会出声的嘛,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唐晓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 领着独一进入澡堂,她唤来仆役僧一,让他为独一烧一些热水,找一件干净的衣服。府内的仆役在她面前虽然十分恭敬,但是背地里也会议论她和一些丫鬟的容貌,多了一些市井气息。僧一年方十七,个子瘦小,生得白白净净的,阳光清秀,性子也单纯温和,倒是有几分像铃儿,不过比起铃儿,倒是更加乐观开朗。因此让僧一照顾独一,她比较放心。 交代好之后,唐晓正要离开,没想到独一竟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回过头,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独一垂首,眼睛看着地面,就像一个恐惧外界的孩子。 唐晓歪头看着他的脸,知道他心里可能有些害怕。于是抓住他的右手,温柔地安慰道,“没事的,你在这儿等着,一会儿僧一会进来给你洗澡,然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僧一人很好的,不用害怕。我很快就回来,没人会伤害你的。” 独一抬起头,见烛光打在唐晓的脸上,把她的五官衬得更加柔和。那双弥漫着水波的大眼睛看着他,让他整个身体变得柔软而舒适,慢慢放松下来。他一直被关在黑暗中,好不容易挣扎出来,却只看见那尸横遍野的血腥杀戮。 面对这一切,他并不觉得害怕,只是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他心中觉得十分不安。她的眼神,她的声音,让他觉得安心。独一缓缓地松开唐晓的手,轻轻地点了点头,放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