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晚风徐徐。 那辆亮着灯的黑色越野特别显眼。 童喃走过去,低头一瞄,却发现驾驶座没有人,车窗开着。 起身探头张望了下,便看到不远处树下,男人嘴里叼着烟,修长两指轻轻夹着,路灯光影落下,映出烟圈飘动,烟雾缭绕。 他背对着,没发现她。 童喃瞥到驾驶座座位上的钱包,心生一计,想着反正有机会不如看看。 她轻手轻脚绕过去,倾身,手从落下的车窗缓缓伸进去,踮起脚尖,使力够到钱包。 现金不多,几张卡,但左迪之前说的照片,她愣是没找着。 童喃挠挠头,失望写在脸上,泄了气。 耳边低沉的男音突然响起:“你不会忘了我是警察吧?” 童喃吓得半死,不小心松了手。 钱包往下掉,被一只大手稳稳接住。同时,耳畔若有若无地传来一声讥笑。 男人冷冽的气息伴着淡淡烟草味,一瞬包围了她。童喃嘴角一咧,两手背后交叉,偏头,露着大白牙,侃道:“那警察叔叔,你想铐上我吗?” 他眼眸深,“让开。” “来嘛。”童喃没动,黝亮的眸子水润,含着狡黠。 程致励冷呵,揪住她的后衣领用力往后拉。童喃骤不及防,被他拉着踉跄后退,整个人往外甩出了弧度。 还不等她站稳,男人就拉开车门,跨了进去。 童喃低头嗤笑,坐上副驾,问他:“你干嘛来了?” 程致励伸手从后座拿来一个文件袋,递给她。 童喃接过,打开。 陈广和许倩倩的卷宗。 这下她是真惊着了,张着嘴,傻了眼,呆呆愣愣。 看到她这副傻样,程致励的嘴角止不住勾起极小的弧度,“怎么?” “呃、你……”童喃渐渐堆起满脸的笑,扬了扬资料袋,“你就是口嫌体正直。” “……”程致励脸一黑,冷冷看她。 女人依旧笑得艳,眼睛里映着窗外的弯月,亮澄透底。 程致励眼神微晃,一秒分心,立即定神。他垂下眼,云淡风轻问:“你干嘛不来找我?” “什么?”童喃一时没跟上。两秒反应过来,她眉峰一挑,故意气他:“找你干嘛?还不如左迪有用。” 程致励脸色微绷,伸手,语气硬:“手机给我。” “干嘛?” “给我。” “干嘛?” “给我。” 好几个回合,跟拔河似的。 童喃拗不过他,把手机给他。 程致励:“密码。” 童喃眨眨眼,“我的生日,程队长,你应该没忘吧?” 修长的手指飞快按下1201。 解锁的刹那,身旁撑着下巴怡然自得的女人一声呵气,笑开了花。 “哇程队长,你就是忘不了我,啧啧啧。” 程致励丝毫不受影响,平静道:“我是警察,记性必须好。” 他不知道在手机上捣鼓什么,好一阵儿,才还给她。 后台没关,童喃迅速发现了最近的程序。 通讯录。 点开。 通讯录第一位换了人。 A程致励。 童喃愣了,脑海涌上乱七八糟的思绪,很快理清。她皱着眉看向他,心在跳,神在晃,理智却拼命拉住她。 她搞不懂他想干嘛。 程致励侧着头,在阴影里,童喃看不清他的神情。她张嘴,刚一个音颤出口,就听他平声问:“不看一下卷宗?” 童喃神色复杂,一刹恢复。 收了思绪,她开始翻阅,目光落在许倩倩的现场照片上,证实了猜测。 “为什么给我?”她问。 “我知道你会刨根究底,不想闲杂人等经常出现在警局。快点看,卷宗我要带走。” 这回答标准,完全符合他,但不是她想听到的。 童喃眸间的黯然一闪而逝,转为决然。 “我相信每一个细微的反应,它所能带来的、牵扯的、引向的。” 小时候,养父母对她不好,时常动怒,甚至拳脚相加。她虽经常往外跑,可外面的社会,跟家里也差不多。为了存活,她学会了看表情、看反应,学会了察言观色。 从小到大依赖生存的技能,她深信不疑,并对自己信心十足。 童喃坚定道:“微反应能告诉我很多事情,而我不喜欢在我最自信的领域有困惑。” 话里耐人寻味,仿若别有所指。 程致励沉默了。 她相信的原因,他知道。她话里的深意,他懂。 半晌。 程致励眼底翻滚着,嗓音哑:“告诉我。” 一霎静默。 童喃嘴角浅扬,轻应声“好”,告诉了他目前为止她所掌握的信息。包括两人的状态、陈广母亲屡次试图跳楼的巧合、陈广跳楼前的毫无表情、及两人的忏悔状。 “徐倩倩的父母也有问题,藏了事儿。” 童喃继续分析。 许父看上去对她不欢迎,但正如许母所说,他只是脾气不好,外加对警方的极度不信任,还有点怕老婆,因为许父嘲讽后,许母扫了他一眼,他便不自觉地后退。 而真正有意思的,是许母。 听到‘孝顺’,许母的右手划过眉头,有一瞬羞愧。她还对尸检有极大抵触,话题到尸检时,她抱住抱枕,筑起了一道壁垒,自我保护。 她很焦虑,一直重复许倩倩就是自杀,要求尸体尽快归还。可恰在此刻,许父反而把身体转向别处,远离了她。也就是说,许父并不赞同。 之后聊到许倩倩的私生活及在家里的表现,许母的爱意是真,但她对许倩倩的‘乖乖女’和‘骄傲’之说,手盖着颈窝,不停摸摸这摸摸那,安慰举动频繁,不安,不适。 最后提到别墅,许母更是有些尴尬。 末了童喃总结:“她的父母知道她做了某些事,母亲不想尸检,可能是怕会查出什么让他们没脸见人,所以希望尽快以自杀结案,但她父亲心里并不同意。” 程致励接话:“所以突破口就是她的父亲。” 童喃点头,让他继续说。 “最有可能的,是许倩倩参与了某些交易,不是毒-品,背景调查没有发现相对应疑点,那应该就是钱色交易。她母亲怕尸检会……” 程致励没说下去,但两人都心知肚明,尸检能查出的,无外乎就那么几种。 程致励:“我先让他们查一下别墅,她母亲可能认为是某个男人送给她的,需要个秘密地方……” “哟。”童喃截断他的话,淡笑着调侃:“你很懂嘛。” 程致励话微顿,侧过眼扫过她,没接口。 童喃讨了没趣,又累得不行,没心思再逗他。 她看完卷宗,还给他,晃了晃手,“行了,那我先走啦,困了。” 程致励点了下头,又嘱咐她:“我会暗地里调查,但是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再有任何行动。” 童喃笑哼,拉了下门把手无声回应,仿佛在说:怎么可能听你的。 她推开门,腿往外伸到一半,程致励忽然叫住她:“童喃。” 童喃停住,回望。 “我不知道你会那样想。” 童喃猛地一怔。 半秒懵懂,她立刻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她手握成拳,眼底颤动。 她张了张嘴,刚要出口,就又听他道:“我是个警察,相信证据,但我们之间,与这无关。” 声音轻,乘着风,准确无误地吹进她耳里。 男人语气正式,眉眼认真,眸子透彻。 童喃心跳骤止。 静了瞬。 童喃深呼吸,头发被风吹散缕缕遮脸,掩去了情绪。她强装镇定,反问:“那我们之间,跟什么有关?” 对视。 程致励拧着眉,眸色黯,片刻,垂下了眼。 童喃知道等不来回复,自嘲一笑,闷嗓:“算了吧。” 她迈下车,“哐”地一声砸上门。 程致励目送背影消失在大门,闭眼。半分钟后,他长吁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给左迪打了电话。 “左迪,你告诉他们两个吧。” 之前他只让左迪偷偷帮忙查,其他两人压根不知道。 “啊?” 程致励继续吩咐:“就当正常案子来查,还有,找关联。这事不要声张,我们五个知道就好。” 左迪虽费解,但也应了下来,挂了电话。可没过一分钟,程致励又接到章岩的电话。 “……程哥,我们真的要调查两起自杀案?为啥啊?” 程致励揉眉,轻声道:“我问你。如果一个人从小到大运用并依靠一项技能,你会不会相信她?” “哈?”章岩懵,“那不废话,这么多年肯定很熟练啊。” “所以啊。” “啥?” “你们照做就是。” 其实,哪有这么多啰哩吧嗦的理由。 不过是,她相信微反应-- 而他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