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云遮月,夜色如墨。 这种刀法,太过熟悉。 恐惧的惨嚎,逃乱的脚步,血腥的气味……让她想起了……八年前夏日的晚上,在白剑院时,惊慌吵杂四起,然后,那一天晚上,爹走了,永远回不来。 血喷溅在纱帐上,快准得让人发悚。白甜隔着纱账,瞪着帐外。一把快刀狠厉划过,所到之处,人影一个个倒下,下一刻,床上垂挂的帐帘被掀起! ——利刃迎头向她劈砍而至,额前发丝断落,冰凉的刀锋触及到她脸上的肌肤,却再也没有前进一寸。 空气像是突然静止。 “是……是哥哥吗?”白甜颤声启口。 他手中握的刀,刀刃非常的干净,几乎见不到一丝的血滴。这种刀法,唯有白剑院的传人才会…… 可是,此刻,血珠却沿着刀锋缓慢淌下。 云层逐渐消散,稀微月光露出,渐次的明亮。借着透窗月光,黑衣人看清楚了她的容貌,身子明显一震。 “不要杀人……不要再杀人了……”白甜茫然地抬眼,望向了黑衣人。黑衣人似不堪被她所望,转过了头。猛不防听到些微动静,黑衣人心神一凛,飞身奔出了门外。 刹时,街道上,一前一后两条身影在夜里在如风般矫健奔驰。 “你到底是谁?!”缕翩沉声质问,朝前紧追不放,周遭越来越熟悉的景物,令他心中微讶。 笑声在前头嘶哑地响起,雄厚烈掌往后凌厉发出,雷霆万钧的劲风猛袭而来, 缕翩侧身一躲,脚下的街石倾刻间像被战车碾过,被炮火轰过,再追时,他低咒了两声。 上乘轻功一提,双足似蜻蜓点水般立在了屋檐上,缕翩的身姿如树般挺拔,任风吹着他的衣袂。 望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他神色一黯,几个迅疾纵跃,返回绿水布庄。 人追丢了。 六年前,以为霓祺绸缎庄是漏网之鱼,尚未轮到,六年后,他依旧假势当着掌柜,等着凶手亲自到来,自投罗网。凶手却还是一次一次地略过了霓祺绸缎庄,包括霓祺绸缎庄的所有分号! 连他想否认与凶手毫无一丝关系,都不知从何否认而起。 难道真如十八皇子当年所言,凶手惧怕霓祺绸缎庄权势……还是另有隐情? 未遭殃过的布庄大抵布下了人手。只绿水布庄所在的一带,在京城中,尚未发生过此类事件,中招嫌疑最高。待在绿水布庄许久,总算让他碰上。这次凶手尽管失手,他却还是没有阻止事情的发生—— “你没事吧,绿水姑娘?”缕翩一个箭步上前,于厢房外,看到了绿水的身影,她跌坐在地。 绿水双眼惊惧,望着自个儿闺房内纵横杂乱的地狱惨景。 “缕翩哥哥……这、这怎么回事?”她泪流满面,“我的丫鬟们……” 缕翩沉默不语,转了身,袍子下摆一撩,跨进了屋内。 一个又一个的丫鬟仆役如物品一般或叠或散地废弃在地板上、桌椅上。 他们死状凄惨,有的仍似未知发生什么事情,双眼盲目地睁开,停在了生前那一刻,眼里犹含有不甘哀绝。缕翩蹲下,伸掌往死者脸上一滑,让其瞑目。 检查了一个又一个的尸体,他踏步徐缓地前进,直至走到床前,隐隐约约见着里面坐着一个姑娘,他“霍”的一声,拉开了血污的纱帐。 完全没有料到见到了白甜,他不禁一愣。“你还没有回去?!” 白甜脸色惨白,两眼空洞,怔怔然地瞪着地上……血腥的画面。 “……害怕,就不要看。”他紧声道。伸出了手,遮住了她的双眸,没有碰到她半分。 细血从她额前一点点沁出,早些流下来的已经干涸。 “奇怪,竟没有杀你。”他暗哑地说。以黑衣人的身手,这样的伤痕,分明是手下留情的证剧,而不是杀人未遂……“反抗了吗,怎么放过你了?” 却一直没有声响回应,缕翩垂眼,从掌间,定定地瞅住白甜, “呃……”许久,白甜细细地出了一声,极为缓慢地转动了眼珠子,视线终于移到了他脸上。 缕翩闭了眼,看来她已经吓傻了。既不哭也不闹,也是少见的奇怪反应。他轻微一叹,大掌向上,直接按住了她的前额,替她止血。 才发觉她全身颤抖得厉害。还真是,很害怕啊…… “太冰了。”他低道。 白甜迷惑地望着她。 “你的脸,太冰了。” 啊……原来是这个意思,他的手,跟她不一样,暖暖的。 “缕翩哥哥!她竟然没事!为什么我所有的丫鬟全死了,就她没事!”绿水一回神,哭着进来,气势汹汹地走至床前,用力拉下了缕翩碰白甜的手。 缕翩无语,他也想知道。 “你这贱丫头!不过要你当我替身,逃过奶奶的查房!你这会儿,还真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好端端地坐在我房里?!还要我缕翩哥哥安慰你?!平日里大家好好的都没事,偏你这贱丫头一来,就出事,是不是你引人来的?!说啊,是不是你做的,贱丫头?!”绿水扬起了掌, “非得教训一下你这个贱丫头——”说着就要往白甜脸上狠力一甩! 缕编一把握住了绿水的手腕,及时制止了她。 “缕翩哥哥!”绿水不服地大叫,“为什么阻止我!这种贱丫头不好好教训一下,改天不骑到我头上来!把我也杀了!” “有件事,你说对了。”缕翩轻笑。当下已明白了白甜会出现在这里的来龙去脉。“如果不是她替你,这会儿躺在床上闭眼的会是你!”他甩开了绿水的手腕。 绿水惊颤,瞠眼问道:“什么意思,缕翩哥哥?!” “凶手杀的是布庄的人,你说布庄掌柜的女儿,是她还是你呢?”他低下了声。 “怎么会是这样?!”绿水不信,眼睛毒恶地直逼白甜,“一定是你这贱丫头搞的鬼对不对!流两滴血就想来博同情!想博得我缕翩哥哥的同情!我这些丫鬟是留两滴血就这么简单的事情吗!你怎么赔我这些死去的丫鬟!”她哭着大喊,再次扬起了手—— “她是颜萝郡主的人,要打你就打吧!”缕翩退了一步,置身度外。 绿水的手僵在了半空,停了许久,高举的手臂刹时如战败公鸡般无力地垂下。她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气焰骤消,噤若寒蝉。 俗话说得好,打狗看主人。颜萝郡主,她,惹不起。 “已经派人去通知官府了,夜深了,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绿水姑娘。” “缕翩哥哥,那你……” “这些事我会处理,莫要担心。绿水布庄今日就不便再叨唠了。” “你要走了,缕翩哥哥?”绿水惊问。那她未完成的事情该怎么办? 缕翩点头,顿了一下,“至于你……”他转了身,面向了白甜,缓慢地咧开嘴角。“你,就跟我走吧!” 啊?白甜呆呆地望着缕翩。 “我送你回去。”他沉下了眼,敛去了眸中的深思,见她不动,再道,“会走路吗?难不成要我抱你?” 白甜一听,急忙下了床。 他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