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吃过饭，张晚枫提出要走，起身穿上大衣，但大衣又厚又重，她只套上一只袖子，另外一只垂到了背后，她侧着身子去拉，却始终够不到。　　　　陆向远也从座位上起身，走过来帮她拉起那只袖子，没有松手，一直站在旁边等她伸胳膊。　　　　张晚枫有些尴尬，轻声说了句“谢谢，”快速的套上了那只袖子，低着头扣扣子，贝齿咬住下唇，感觉很不好意思。愣了几秒，才仰头对他扯唇浅笑一下，“那个我先走了。”　　　　陆向远抓起桌上的车钥匙，飞快的说：“我送你。”说着就跟着她出了餐厅。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相继走到马路边，张晚枫想招手拦出租车，刚一伸手就被陆向远拉住了手腕，她有点儿不耐烦了，转头冷眼看他。　　　　陆向远也觉得不妥，松开，把手插在口袋里，脸上的表情也显得不自在，愣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抓了一下鬓角，有点儿不肯定的说：“我送你回去吧？”为了显得理由充分一点，又补充了一句，“医院旁边不好打车。”　　　　张晚枫指了指刚开过去的一辆空车，没有说话，牢牢盯着他。　　　　陆向远脸上越来越窘，傻傻的看着她，踌躇不安，“还是我送你吧，免费的。”　　　　听完他这句话，张晚枫噗哧笑了出来，笑着问：“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呀，我还能没有个打车钱吗？”　　　　陆向远也笑了，“上车吧，外面怪冷的。”　　　　张晚枫没有再拒绝，跟着他跨上了副驾，行驶在回去的路上，她看着沿途的建筑，心不在焉的问：“陆医生，你多大了？”　　　　陆向远转头看了她一眼，她的头发是最自然的黑色，没有任何染烫的痕迹，虚虚的扎在脑后，露出修长的脖颈，脸上不着粉黛，清淡素净，和他初见时的女孩子毫无意外的重合了，她的耳垂在阳光的照耀下，还能透出光来，像是一颗小小的珠子。　　　　他轻轻的回答，“二十六了，”怕再大点声就会震破这画面。　　　　张晚枫靠在车窗边，喃喃自语，伴着轻盈的笑声，“我还以为你比我小呢，原来比我大，但你给人的感觉挺小的，像是个大学生。”　　　　陆向远看着前路，唇角勾起，回答她：“是吗？但你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　　　　张晚枫转头看他，“陆医生我收回前面说过的话，你的群众关系应该是很好，女人都喜欢别人说自己年轻。”　　　　陆向远扭过头认真的说：“你看起来就是很小呀，而且我也没对别人说过，她们都是我的同事，我们是工作关系，不说私事的。”　　　　“哦。”　　　　到了小区门口，张晚枫朝他说了句：“谢谢你了。”就下了车，向里面走去。　　　　陆向远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趴在方向盘上看她，马尾随着走路的节奏轻轻的晃动，她身上穿着一件墨绿色的大衣，长到膝盖上方，把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的，更加显得一双腿又细又直，脚上罕见的没穿高跟鞋，是双平底的黑色马丁靴。　　　　他在原地停留了好久，才开车离去。　　　　张晚枫刚走到单元楼前就看见毕军，他手里拎着一个袋子，看见她走了过来，伸手递过袋子，“你的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我都帮你拿过来了。”　　　　张晚枫没收接，看着他说：“你扔了吧，以后要是再找到其他的东西也都扔了吧。”说完就要上楼，却被毕军一把拽住了，她不得不停下来，淡淡的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毕军犹豫了几秒，还是问她，“你要分开是因为那个医生吗？”　　　　张晚枫一把甩开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冷冷的说：“我没有那么无耻。”　　　　毕军点点头，哼笑一声，“我希望你真的是因为难过痛苦要和我分手，不是为了找个理由甩掉我。”　　　　张晚枫不再理他，继续往楼上走，上了几级台阶，又转身对他说：“毕军，我没有你那么肮脏，我就只和你一个人上过床，你满意了吗？”　　　　毕军站在原地，听着她噔噔噔跑上楼的声音，苦笑着喃喃自语：“你以为我愿意吗？我也想第一个遇见的人就是你啊，可是老天没有给我再选一次的机会，要是知道会遇见你，我肯定会一直等着。”　　　　张晚枫站在窗边一直望着楼下，看着他慢慢的走出了小区，手里还提着来时的袋子，风衣敞着怀，衣摆在风里飘来飘去，居然还给他的背影添了几许落寞。　　　　***　　　　张晚枫开始上班了，自从北京开了分公司，对店里的要求越来越高了，首先就是店面升级，所有工作都在晚上进行，白天照常营业。　　　　她的工作量也增加很多，需要每天和监工的负责人核对工作进程，修改改造方案。还要每天和员工收拾店里的服装，防止落尘和污秽。　　　　她虽然恢复的挺好，但毕竟是动了手术，身子还是有些虚弱，连续忙碌了一段时间，就支撑不住了。　　　　临近下班，她就开始发烧，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提前下了班，一个人去了市一院，像以前一样，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打点滴，累了一天，她困了，睡的昏昏沉沉，感觉旁边有人坐了下来。　　　　她挣扎着睁开眼，是一张放大的脸，正盯着她看，她重新闭上眼，声音懒懒的，“你怎么过来了？”　　　　陆向远把她的头扶到自己肩膀上，迁就着向她那边侧侧身子，方便她靠着，“我今天值晚班，刚去病房看了看。”　　　　看着她纤瘦的手，手背光滑白嫩，就是很纤瘦，看得见指骨。被针扎过的地方已经淤青了，一看就知道是护士找不到血管，重复扎了好几次。　　　　他侧脸看靠在肩膀上的人，化着淡妆，偏薄的双唇又恢复了鲜红，重新热烈起来。　　　　他不由自主的伸手碰了碰她的唇尖，微微上翘，形成一个小小的弧度。　　　　张晚枫觉得不舒服，转了一下头，唇就挨在了他的白大褂上，他庆幸白大褂这次是他亲手洗的，不至于很脏，不用叫醒她。　　　　陆向远感觉体内有电流穿过，从挨着张晚枫的胳膊传遍了全身，其实他的白大褂下面还穿着一件羊毛衫，但他就是觉得感受到了张晚枫双唇的温度，异常的烫人，又十足的迷人。　　　　张晚枫的药还不少，她在长椅上实在睡得难受，来回的翻腾，而且陆向远也不可能一直坐在那里陪她。　　　　陆向远想了想，便弯腰抱起她，走进了办公室里，他的办公室里有张简易的单人床，便把她放了上去。　　　　后面来了急诊，他便上手术去了，临走前又嘱咐值班的护士，过半个小时去他办公室给张晚枫换药。　　　　张晚枫好好的睡了一觉，醒来时，药已经打完了，她茫然的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慢慢记起来这是陆向远的办公室，想起她刚才在走廊好像是看见他了。　　　　她站起来整理好衣服，临出门前，给他留了张纸条，“谢谢你，我先走了。”　　　　陆向远一台手术做了将近两个小时，下了手术他就急着回办公室，身后的医生叫他，“小陆，我那里新买了一个咖啡机，有现磨咖啡你要不要喝点儿？”　　　　他飞快的回了一句“不用了，”就急匆匆的往办公室走。　　　　那医生在他身后嘟囔，“这小陆怎么毛毛躁躁的，以前不这样啊。”　　　　旁边的护士长说：“你没看到啊，他白大褂上有个口红印，八成是谈对象了。”　　　　那医生说：“谈个恋爱也不至于这样吧。”　　　　陆向远推开办公室的门进去，单人床上已经没人了，他心里一阵失落，走到办公桌旁边，打算开始翻病例，就看见昏黄的灯光下面用笔压着一张纸，他拿起来看，上面的字迹很娟秀，一看就知道是个女孩写的，“谢谢你，我先走了。”　　　　他的唇角勾起，挂上了浅浅的笑意。掏出手机，从联系人里找到她的名字，发了条微信过去，“到家了吗？”　　　　张晚枫刚走到家门口微信就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是一个叫yf的陌生名字，她很疑惑，没记得自己加过陌生人呀，便点开那人的资料看了一眼，没什么特别的，依旧看不出是谁，刚要退出就愣住了。　　　　那人的头像是张素描，简单的线条勾勒，但那张脸不是她还能是谁，只是看起来比现在要稚嫩些，但五官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她瞬间猜到了这人是谁，就没有回复。　　　　她这个人在爱情方面算是比较迟钝的，对毕军除外，可能是她从懵懂无知的少女开始，就把全部的感情都寄托到了毕军身上，自然也就注意不到其他人了。　　　　李兰兰说得对，陆向远真的喜欢她，可她没法接受。　　　　陆向远自从发了消息，就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但眼睛却紧紧的盯着屏幕，一直期盼着它亮起来，可十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还有没亮，他彻底死心了。　　　　拿起旁边的病例，李林，女，35岁，睾/丸癌……他疑惑，女的怎么还有睾/丸，返回去重看，原来是把男看成了女。　　　　他把病例摔在桌子上，抬头按着太阳穴，心里十分烦躁，他从来没这样过，看个病例还能认错字，简直可笑，要是现在上手术，估计真得把手术刀落病人肚子里去。　　　　算了，他索性不看了，拿起手机翻张晚枫的朋友圈，其实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张晚枫很少发东西，只有二十几条内容，都集中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最近一条是四个月前，一碗红枣粥。　　　　剩下的都是一些日常，最早的一条是一个穿着围裙男人站在厨房里切菜。　　　　陆向远认得出来，是上次见过的那个男人。　　　　他来回的翻看那些内容，就发现少了好几条，红枣粥没了，男人的背影也没了，看到这些他居然有点开心，傻傻的笑出声，看来他们是分开了，所以张晚枫就在刚才删了几条朋友圈。　　　　他转身取桌上的东西时，看见自己肩侧有个鲜红的口红印，是刚才张晚枫留下的。　　　　陆向远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　　　　马上就是春节了，张晚枫休了一天假，打扫房间，里里外外的都收拾干净，新的一年也该有个新的开始。　　　　一收拾她就找到了好多毕军的东西，全都装在了垃圾袋里，提着下楼准备扔掉，可走到垃圾桶旁边时，却还是犹豫了，又重新提了回去，锁在了柜子里。　　　　傍晚她出去闲逛，正好路过一家纹身店，名字叫头文字D，是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的名字，顿时来了兴趣，走进店里。　　　　一个年轻男人出来招呼她，“小姐是想纹什么样子的？”　　　　她愣了一下，压根没想过纹身呀，可进来了也不好意说自己不打算纹，只好说：“我先看看。”　　　　那人很爽快，“行，你先自己看看，选好了叫我就行。”　　　　张晚枫四周打量，看着墙上的一幅幅图案，但却被墙角的一副吸引住了，一个女人，头发怪异，看着有些吓人，但她觉得好看，是什么图案她不认识，就是挺喜欢，便张口叫了声“老板。”　　　　那年轻男人走了过来，“小姐，你看上哪款了？”　　　　她伸手指了指墙角，“这副。”　　　　年轻老板看了看说：“这是美杜莎，希腊神话中的女妖，头上全是蛇。”　　　　张晚枫点头，“就纹这个。”　　　　“行，要纹在哪里？”　　　　她想了想，“小腹可以吗？”　　　　年轻男人点头，“可以，就是有点疼。”　　　　“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