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魏国君淡笑:“我不是抱恙在宫中了么,遗诏都拟好了,再过几天就该传来我在宫中病逝的消息了。” “你舍得?” “以前舍不得,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楚公子放下茶杯,正色道:“跟我去楚国吧。” 魏国君垂眸淡笑:“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我不一样。从很久以前开始,我们走的就不是同一条路了。” 楚公子别开目光,缓缓道:“我不是想利用你。” 魏国君淡淡笑开:“何必辩解?” 楚公子对上魏国君清澈舒顺的眉眼,良久,苦笑一声。 两人又开始唠起了家常,回忆着属于他们的青葱懵懂年少轻狂。 次日魏灵诩和魏国君单独聊了许久,福安并不清楚他们聊了些什么,只是魏灵诩推开房门对苏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想跟他走。” 苏娣和福安都觉得魏灵诩的转变实在太大,明明前些日子还在嫌弃和排斥魏国君,可不过才聊了一时半刻就想要追随他了。 苏娣不答应。 魏灵诩说:“这些日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知道,我的事归天管归地管,但无论如何都归不到你头上,你帮了我这么多,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实在是仁至义尽。现在我的命运来找我,我自然是要跟着命运走,命运把我带到哪里我就去到哪里。” “你想好了?” “嗯。” “那你走吧,如果他待你不好,救回来找我,我就在这个茶楼等你。” 魏灵诩笑道:“我不会回来找你的,不必等我,时机到了,想走就走吧。” 三天后,魏国君驾崩,魏国君没有子嗣,于是便根据遗诏,由孟行之继任国君,一时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朝堂势力也一分为二。 楚公子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等过几年风平浪静了,魏灵诩和魏国君也自然就安全了。于是,苏娣给魏灵诩和魏国君在茶楼附近置办了一间不起眼的小屋,信哥儿跟魏灵诩关系好,时常会去那里玩,他们在那里住了三年,信哥儿就在那里玩了三年。 三年后孟浔的一次偶然来访暴露了他们二人的行踪,于是,二人连夜坐着马车离开了帝都,从此书信联系,少了来往。信哥儿为此愧疚了一生,也因此,信哥儿和孟浔之间有了道合不上的嫌隙。 至此,魏灵诩和魏国君的故事便告一段落。 “我实在没明白楚垣跟你来这一遭是何用意。”苏娣吃着干果百思不解。 福安耸耸肩,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既不好奇也不在意。 苏娣突然冲着福安促狭一笑:“我知道了。” “什么?” “他这是怕你回了我这儿就不回去了。” 福安反应过来其中深意,心头兀地一跳,下意识的否认:“不会的,公子自有他的安排,楚魏交战,他定是为了探听情报这等不凡之事而来的。” “探听情报这种事谁不能做?怎么就偏要他屈尊降贵亲力亲为?难不成楚国的探子都死光了?” 福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姐,我们不说这个了。” 苏娣不买账:“怎么就不能说这个了?你跟了他多少年?从十一岁到现在,你伺候了他整整十五年。像你这个年纪,孩子都该围成群了,你这样跟他耗下去,你打算耗一辈子吗?” “姐,算我求你了。” 苏娣看着福安,长叹一口气:“我希望你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别像我一样。” “姐,其实没什么值得不值得,心甘情愿乐在其中的时候是没有抱怨的。” “……” “你和孟公子该做个彻彻底底的了断了。” “……我知道。” “可是你舍不得对不对?” 苏娣自嘲一笑:“说得容易,若换做是你……” 福安打断:“若换做是我必不会像你活得这般明白,怕是会一辈子甘愿做个棋子,被利用也好被辜负也罢,只要在身边就好。只是姐姐,你不是我,你的快乐与我不同。就算你跟他一辈子,被利用被辜负,没名没分一辈子,你也不会快乐,你也不会感到幸福。” “……” “姐姐,放弃吧,都已经蹉跎了这么多年了,没必要再蹉跎下去了。” “……” 福安看着苏娣睡下后,在回卧房的路上遇到了白总管。 白总管跟着苏娣很多年了,苏娣说,当初她和弟弟在破庙拿了那个死人的一万金后没多久就遇到了白总管,白总管一路上一直照拂她们姐弟俩,带着他们在帝都落了脚生了根,就连最开始做生意也是白总管手把手教出来的。苏娣很尊敬他,她说白总管和她是忘年之交。 白总管一席褐色长衫,儒雅一笑,道:“二姑娘,可否借步说句话?” 福安怔了怔,随即轻轻点头,跟着白总管来到了茶楼的雅间儿。 “二姑娘喝茶吗?” “听姐姐说白叔茶艺精湛,劳烦了。” 白总管笑笑,没应承福安的夸赞,也没反驳。 福安喝着白总管沏好的茶,赞不绝口。 白总管却笑容淡淡,并不在意福安的赞美。 “白叔叫我来可是有什么事要交代?” 白总管的目光静静地落在福安茶杯里起起伏伏的茶叶上:“二姑娘可相信鬼怪之说?” “鬼怪之说?”福安蹙眉,“半信半疑吧。” “为什么是半信半疑呢?” “小时候听花妈妈讲过鬼怪神仙的故事,心中莫名向往,因此半信,但是福安毕竟未曾亲眼见过,故此半疑。”福安打量着白总管的神情,小心道:“白叔为什么这么问?” 白总管一笑了之,答非所问道:“萧姑娘托老奴转达一句话,说是多谢你的帮忙,委托至此终了,有缘再见。” 福安这才兀地想起来,自己当初来魏国帝都其实是受了萧姑娘的委托。 但转念一想福安立刻觉得不对。 “白叔认识萧姑娘?” 白叔笑得神秘:“她应当同你提过我。” 福安恍然大悟:“原来白叔就是萧姑娘口中的……” “没错。” 福安笑得开怀:“白叔阅历不凡,的确不奇怪。” “福安。” “白叔请讲。” 白总管看着地板的木缝儿,轻声道:“有件事我犹豫许久,始终不敢告诉你姐姐,我怕……我怕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释。” “什么事?可方便同福安说说?” 白总管看向福安,眼里是无可逃避的坚定:“今日我便是鼓足了气力打算同你说一说。” 福安心里隐隐发颤。 “若我做你姐夫,你可愿意?” 福安脑袋一僵,呼吸一窒,不可置信道:“您说什么?” 白总管指尖兀地出现点点流萤,那些流萤越聚越多越来越亮,白总管弹指微动间便幻化成了另一番样貌,丰神俊逸,仙风道骨。 福安这次差点儿没晕过去。 “你看,我便是怕你姐姐同你这样,所以犹豫不决。” 福安良久之后才回过神来:“福安应该不是在做梦吧。” “当然不是。” “您是……?” “我也不知该怎么同你解释,你相不相信前世今生?” “……” “你姐姐前世同我有一段姻缘,我在人间寻找她的转世,陪伴着她渡过这一段又一段的凡劫,这是最后一世,这一世过后,我便会与她再续前缘。” 福安怔愣着点点头。 “我已经等了她太多年了,我看着她出生,成年,成亲,生子,老去,死亡,看了太多次,看得久了我便总想着参与其中。前世她是个女侠客,刀口舔血,最终死在小人刀下,我却什么都不能做。没有什么比无能为力更让人绝望的了。这一世,我向司命求了情,我想参与到她的生命里,想同她同甘苦共进退,就好像人世间任何一对平凡夫妇那样生老病死不离不弃。” 福安听着,渐渐没了最初的惶恐,她突然觉得白总管有点苦情而可怜。也许是见过了太多的无可奈何薄情寡义,兀地看到这样一个至情至性痴心不改的男子,竟莫名觉得可贵和感动。 很多年后,苏娣告诉福安,深情不及久伴,久伴未必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