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草草的过着,转眼就到了冬天。大雪纷飞,银装素裹,福安的生辰眼看着就要到了。 这一日傍晚福安给楚公子准备洗脚水的时候听前来报安的小奴才说楚公子带了个姑娘回府,最重要的是,姑娘大着肚子,有经验的婆婆说,没有五个月也有四个月了。 是的,楚公子纳妾了。 那姑娘叫清心,是百花园的花魁,自打初夜被楚公子高价拍下后就一直只伺候楚公子一个人,也算是个清白姑娘。 这个姑娘是个心性寡淡的,据说以前是读书人家的小姐,家道中落后被债主卖到百花园抵债,身世漂泊,很可怜。 楚公子把清心安置在寝院的偏房,由福安一个人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灵韵公主气不过,来找过几次,但是都被寝院门口的侍卫拦下了。福安一边担心着楚公子的处境,一边担心着清心和孩子的性命。 毕竟灵韵公主连楚公子穿睡袍的样子都没见过,如今却凭空来了个女人,这女人还好死不死的怀了楚公子的孩子,这孩子如果是个女孩儿,那么她们母女尚可苟活,但若是个男孩儿,只怕清心的性命不保。 楚公子说他对清心有愧,要福安寸步不离的照顾她,尽量护她周全。 福安表示,有她在,公子不必有后顾之忧。 于是,福安这一年的生辰又在全府上下的手忙脚乱之中被所有人抛在脑后了。 只有苏娣为福安寄来了一串檀木佛珠和一堆可口的点心。 福安和清心吃着点心,闻着珠子的香气乐乐呵呵的把生辰悄悄地过了。 清心是个高雅的女子,她喜欢临水抚琴,喜欢在午后阳光微醺的时候躺在摇椅上看书。 清心不喜欢油腻的东西,她是个善良单纯的姑娘,喜欢佛理,对红尘俗世看的很淡。 她说她感激楚公子,如果没有楚公子她也走不出那个污秽之地。 她说她仰慕楚公子,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她都无怨无悔没有遗憾了。 于是六个月后,在夏天日头最毒的时候清心临盆了。 清心死于难产,孩子是个带把儿的。 灵韵公主要求过继,楚公子以风尘之子太过晦气为由拒绝了灵韵公主。 自此,孩子就被留在了楚公子寝院,住在偏房,孩子由福安日夜照料,福安视如己出。 楚公子给孩子取名叫楚钰,希望他坚韧如金,温润如玉。 福安很喜欢这个名字。 楚钰满月的时候楚公子大宴宾客,好不热闹。可就在满月宴结束不久后,孟丞相府穿出了丞相夫人已有身孕的消息。 福安担心苏娣,又不放心楚钰一个人在府里,于是以带楚钰出门散心为由在楚公子的默许下去找了苏娣。 苏娣这一次没有再练字,福安抱着面团子一样的楚钰在苏娣身边坐下,楚钰睡着了,似乎是在梦里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一直含着手指不松口。 苏娣看了眼楚钰,又看了眼福安,最后看了看自己,她自嘲一笑,道:“真是亲姐妹。” 福安叹息:“这一次他又是怎么同你解释的?” 苏娣低着头:“他说日久生情,他说我是他的红颜知己,他说是他耽误了我,祝我早日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福安觉得荒谬至极:“你信了?” “信?”苏娣冷笑,“像他这样步步为营的人会日久生情?!若是比日久,我岂不是比杨槿还要久?!不过是厌倦了。他说他不争了,累了,什么都不想要了,他说他改日就去找国君请辞,跟杨瑾回边境老家做个闲官,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我做了这么多!我赔上了名声和万贯家财!甚至还背叛了我和魏灵栩的约定!到底还是比不过一个所谓的日久生情?!” “……” “他说他动了真心,难道我的心就不是真心吗?!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不是我呢?!” 福安看着苏娣像个怨妇一样在拼命哭诉,她一面心揪一面又担心吵醒了孩子。 福安低下头,楚钰在她的怀里动了动,竟然没醒,福安心道,这小子果然和老子一样,懒成猪。 在福安的心里,孟才子一开始的形象是很温润的,而如今,已然摇身一变成了城府极深步步为营六亲不认的渣男。 很多年后福安每每回忆起年轻时的这些事都会感慨造化弄人,像孟才子这样的人,经历了玲香的离世和一系列的兄弟反目政治变革,本不该轻易被情爱打动,可偏偏就出现了一个杨槿,偏偏杨槿的巾帼气概为爱执着敢爱敢恨刚柔并济对足了孟才子的胃口,于是,孟才子做了他一生中最荒唐又最幸福的决定。 其实,都是有情人,造化不同罢了。 三日后,孟公子带着杨槿坐着马车离开了帝都。 孟才子离开的前一晚下着暴雨,苏娣和孟才子在茶楼门前见了临行前的最后一面。 在那个雨夜里,苏娣撑着伞,看着坐在马车里探出头的孟才子。她原本有很多的话想同他说,有很多的问题想对他讲,可是当她左思右想整理了半天的思路组织了良久的语言后,她也就只说了一句话。 她说:“你不爱我。” 孟才子看着她,有错愕有愧疚,可最后,他一句话也没说,就只是静静地与伞下的苏娣对视。 苏娣的的眼泪混进了被雨水浸湿的衣衫里,她不知道自己盯着孟才子哭了多久,只是当她发现她终于流不出眼泪了的一瞬间,她突然通透了。 她觉得,不值当,没必要了。 苏娣与孟才子自那晚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见过,苏娣更是再没给孟才子写过一封信。她甚至像是从来没有遇到过孟才子一般自然的过起了从前的生活。 五年后,从沿海边境传来了孟才子一家遇刺的消息,除了孟才子和孟才子的嫡长子,其他均无活口。魏国君下旨,召孟才子回帝都。 苏娣在孟才子的马车从自家酒楼门前经过的时候遥遥的望了一眼,那一眼太匆匆,她什么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