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你要去哪儿?”谢木兰问,显然她已经注意到方孟韦的学生装扮,不等方孟韦回答,又说:“我猜是燕京大学或者北京大学。”方孟韦也不隐瞒,反问说:“你怎么知道?”谢木兰表情轻松:“这有什么难猜的,只要是涉及孟孟的事,小哥总是这般过分上心。”方孟韦一怔,又问:“我真的...过分上心吗?” 谢木兰点头:“是,甚至到了不应该的程度。”“什么才算是不应该?”方孟韦的问题显然不是在问谢木兰,他在问自己。谢木兰又说:“我们不妨做一个假设,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小哥会是什么态度?请用同样的态度对待孟孟。”方孟韦的心绪有些混乱:“她经历过太多事,也承受过太多磨难和苦痛,她和你不一样。” “小哥总是在放大孟孟的脆弱,她亦不是你心中的那种人。”谢木兰眼神恳切,“在上海时,她是一名出入医院的护士,看过多少生离死别,怎么就比不上了你我?”方孟韦自然知道谢木兰的意思,他也知道方孟孟曾经的生活,可他不能因为方孟孟的坚强,就忽视她的脆弱;可是,他已经因为方孟孟的脆弱,忽视掉了她的坚强。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去管这件事。”谢木兰带着微笑,“这是件好事,刘博彦是个好人,我们要相信孟孟的选择。”方孟韦沉默半晌,他自然没有被谢木兰的三言两语说服,问道:“孟孟,选择了他?”谢木兰一怔,刚才的话有了歧义,想到上次同方孟孟交谈时她的否定,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方孟韦的问题。 “没有,对吧?”方孟韦问,“他们现在也只算是普通朋友,是不是?”谢木兰微微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绝对不是普通朋友。”方孟韦皱着眉头,谢木兰无奈地说:“小哥,你在警局工作,看谁都带着几分怀疑,这很正常。但是,刘博彦清白的很,他对孟孟一片真心,不带任何的私心和目的。” “你怎么知道?”方孟韦问,谢木兰回答:“大家都是学生,很单纯。”“对啊,你们都是学生。”谢木兰的话无疑伤到了方孟韦,离开的时间太久,他早就不知道什么是学校,什么是学生。谢木兰没有注意到方孟韦的表情变化,继续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与其去找刘博彦,不如直接去问孟孟,她从不会对你撒谎。” 曾经发生的事一件件地从方孟韦眼前略过,他在梳理和反思,那年究竟是什么地方犯了错,最后换来那样的结果。“你去学校吧,我也该去警局了。”方孟韦说,谢木兰点点头,虽心中还有几分疑惑,但也没有再说多余的话,直接向大门走去。方孟韦上楼,他早已不是学生,穿成这样也不过是自欺欺人,换回警服,看向镜中的自己...方孟孟的事,还是直接问她吧。 刘府 刘博彦还未进院门就听见屋内传来嬉笑声,看来是刘太太今日又召着各家太太过来打牌。看了看手表,时间尚早,不到晚上是散不了局的,刘博彦可不想进去掺和这些事儿,跟门童吩咐说:“别告诉妈,我这会儿回来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向学校,看来这一下午,他是要坐在图书馆里好好地完成一些教授布置的任务。 刘瑶章文人出身,自幼从不沾染这些恶习,教导子女也极为严格,稍微碰一下都要面临严苛的家法惩罚。刘太太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偏偏就好打牌,一来二去,刘瑶章无奈,对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是消遣时间。刘太太也极为照顾刘瑶章的情绪,打牌都是到外面,这些年孩子都大了,刘瑶章的工作也愈发忙碌,她才偶尔在家里支起牌局。 客厅里摆着一张格格不入的四方桌,四周坐着衣着考究的各位太太,她们的先生全是刘瑶章的多年好友,现在在北平、河北或者天津的担任要职。太太们身旁放着小桌,上面摆着各式茶点,佣人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既不打扰,又能及时看到需要。刘太太坐庄,起手上牌便牌面不错,几圈下来,便自摸了好牌,这会儿脸上全是欣喜的笑容。 张太太坐在对面,笑着说:“刘太太最近是好事将近,这牌呀,特别会看人脸色。”刘太太摆摆手,“哪有什么好事儿,胡一把牌,看你说的。”一旁的吴太太帮腔道:“哎呦,我们都是多年的好友,好事儿还否认什么?大大方方地承认得了。”一下子刘太太满头雾水,疑惑地问:“你们说的都是些什么事儿?我是真听不懂。” 张太太笑笑,“还能有什么事儿?博彦不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说到了刘博彦,刘太太恍然大悟,刘瑶章和方步亭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刘博彦和方孟孟也不低调,别人知道也实属正常。刘太太微微摇头:“八字还没一撇呢。现在的年轻人不比我们,尽学西方人那一套,平日里就算交个普通朋友,男男女女的也不懂得避讳,你看,风言风语这不就来了?” 韩太太:“这些场面话快收起来吧,自家姐妹面前,你还不说句真话?”刘太太此时表情有些尴尬,刘太太极宠小儿子刘博彦,从小到大说什么便应什么,这会儿到了终身大事,她心里不舒坦,也不知道该怎么管。原先刘博闻和常昭昭的事也是刘瑶章出面做了严父才解决,而这回,他话里话外都没有反对的意思,让刘太太在这件事上愈发难做。 身边都是多年好友,刘太太寻求解决的办法,此时也不藏着掖着,说道:“外人看见,好似是我家要有多大的好事,实际上,好事坏事,你们还不清楚?”三位太太交换一下眼神,吴太太先开口问:“刘议长是什么态度?”刘太太回答:“他觉得好。”韩太太接话说:“他们男人都觉得好,我先生也是,明明是年轻人的事,前前后后方行长不离口。” 张太太:“从古至今不都是这样,哪能看到小孩身上。”刘太太认同,又说:“这便是做父亲和做母亲的区别,他们看中仕途,我们心疼自家孩子。”张太太:“刘太太,既然你把话说这么明白,我也不跟你说那些场面话,方行长家的小女儿,还是不娶进来的好。”刘太太自然没有想到张太太直接说出来这些话,脸上带着惊讶的神情。 韩太太:“是啊,他搞金融的再厉害,和我们先生不也是同一级别,顶多就是多点儿钱罢了。”吴太太:“就方小姐的条件,别说是方行长家,就是总统的女儿,也给被人挑挑拣拣。”“也不能这么说,都是战争,她是个可怜孩子,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刘太太说,刘博彦喜欢方孟孟,她竟然也下意识地跟着维护起来。 三位太太都叹口气,吴太太:“可不是嘛,虽是别人家的孩子,这种事,谁听闻都会觉得心疼。”张太太:“心疼心疼就够了,迎回家当媳妇儿那可就是一辈子的麻烦。方小姐回家才几年,这北平城里大大小小的医院跑了个遍,什么美国、德国医生都见过,现在不也是治不好病。”韩太太:“这把我胡了。”四人暂时停止了刚才的话题,重新洗牌。 又是一局,韩太太:“说句我们姐妹之间的话,方小姐回家时,中统军统都做了不少调查,人不是假的,病可都是真的。”刘太太皱眉,吴太太问:“那这病是真一辈子都治不好了?”韩太太压低声音说:“哎呦呦,那可是炸\弹,旁人都是要死的,捡回来一条命,能拿钱续着都是大好事,只怕哪一天,佛祖上帝来了也救不了。” 刘太太赶紧打住:“可不敢胡说。”吴太太:“刘太太,你可千万不敢在这件事上犯糊涂。刘议长为人清廉,不比得党内有些人左右刮财,也不比得那些跟着孔宋搞金融的有钱。方小姐,是,年轻漂亮有才华,可娶媳妇儿不是供祖宗,今儿人参明儿鹿茸,日子久了,谁家能吃得消。再说了,柔柔弱弱的,不用她洗衣擦地,生养孩子总给做吧,她能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