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女孩的身体从高处坠落后,沿着人行道路匆匆往来的行人倏地全都停下了脚步。他们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嘈杂的话语声被黑压压的气场笼罩,周围如同被拉上□□般瞬间雅雀无声,直到有人发出的刺耳的尖叫声撕裂了这片死寂的氛围。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咂舌闲谈声也开始慢慢浮现。正在这时候,一位妇女用力推开阻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潮,踉跄地跑到人群所围成的圈间。她呆愣了几秒,随即猛地扑到跳楼身亡的女孩身边,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 听知情人士说,死去的女孩患有抑郁症,平日里一直被关禁在医院里。因为这几个月表现无异,所以当她提出想去外面走走散步的时候,众人都没太大怀疑。一开始几天确实只是出门散步放松,一路上女孩都很听话,没有任何偏激的行为。不料今天她母亲放心地去卫生间时,女孩却偷偷地爬到房屋楼顶跳楼自杀了。 那个母亲将女孩的身体用力抱在怀里,哭得喘不过气来。 她的哭声回荡在世界小小的一角,却掩过了马路上嘈杂喧闹的车鸣声。 悲伤是会传染的,恍惚间,路满也有些难过。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医院里度过的日日夜夜,徘徊在一次又一次的治疗之间。好几次在昏睡中醒来,口鼻总是最先感受到呼吸机里传输送出的氧气,似是在宣示她尚且还活着的生命。 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扎根在心底的只有陈女士端着脸盆慢慢走近的身影,从热水里腾腾升起的水汽模糊了她的面容,却盖不住她眉间的疲惫。 两人堪堪对上视线,脸盆‘咚’地一声从陈女士手中脱落。热水泼溅到身上,很快使皮肤变得鲜红。陈女士却不顾疼痛,快步跑向自己,她伸手紧紧地搂住自己的脖子。 陈女士瘦了,她抱着自己的手臂上的骨头膈得人生疼,疼得难受。 久久未动,直到自己喉间发出黏腻微弱的呼唤,陈女士的背脊才有些微乎其微地耸动着,她的眼泪在枕上晕开,冰冷的感觉沿着耳廓蔓延。 陈女士是那么的悲伤,那么的无助。 以至于路满抚上她背脊的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路满想自己生来耗陈女士的命,折陈女士的寿,从小到大不曾让她放心,让她白发换黑发。 …… 逐渐散去的人从身边擦肩而过,轻微的碰撞使路满从回忆中抽离。 生命从不是阻碍世界运转的因素,它从不停缓地瞬息万变,伟大而又冷漠。对于女孩的死,围观的人心里多多少少会夹杂着感慨和怜悯的情绪,但也仅仅是怜悯而已。 “喂,走了。” 路满微微转过头提醒秦榛,却见秦榛煞白了脸,往日的神采奕奕全然不见。此时的他虚虚地靠在树上,一言不发地越过前方的人群,愣愣地看着痛哭的女人和她怀里死去的女孩。 他的目光闪动,似是蕴含着泪水,又似是流露出恐惧。 这是路满从未见过的秦榛,脆弱得像是不堪一击。 “秦榛……”路满伸手想推动秦榛,不想手指才碰上他的手臂,秦榛便如同猛然间从噩梦中惊醒。 他右手紧紧攥成拳头按在胸口,难受地大口喘气。慢慢地,他抵在树上的手臂显而易见地颤抖起来,几滴虚汗从他眉角滑落至下颌。该是难受极了,秦榛抬手直接粗暴地扯下遮挡住脸的口罩,弹性带因过度拉扯在耳后留下一道明显而又鲜红的痕迹。 疼痛从耳后蔓延,犹如蛰伏已久的野兽终于一触即发。 秦榛无力地蹲下身,忍不住开始干呕起来。 鼻腔因着突如其来的压力而酸胀不已,刺得他眼泪也不断地溢出眼眶。 女孩惨死的身躯,他妈自杀的场景,破旧简陋的房子,乌烟瘴气的房间,堕落虚度着每天。还有那□□交缠的肉体,各种画面在秦榛脑中强制般重复交叉着闪过,充斥地他头痛欲裂。 妇女惨烈的哭声化作带刺的长鞭,一下下鞭挞在他身上,像极了他妈毒瘾发作时拿他出气时的感觉。 过去与现在不经意地交叠,尘封的记忆冲破禁锢它的木塞,顷刻间扑涌滚出。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妈妈的死打断了所有平静,隐藏在冰川下不为人知的情绪在黑暗中狂乱滋生。犹如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黑暗席卷了光明。 她曾用最恶毒的话语咒骂着他,又比世间任何人都要爱他。只是她给他的爱太微不足道,比不上爱自己的万分之一。 …… 路满眼睁睁看着秦榛在自己面前昏倒在地,吓得她连拨打120的手都止不住地颤抖。 救护车一路无阻地开向市二医,途中路满懵逼的大脑也开始慢慢反应过来。晚自习早已开始,现在回去估计又要被叫去办公室批评。更何况此时秦榛这状况,她也可能随便撇下他离开。 而且比起这些事情更重要的该是解决钱的问题——当护士催了好几次交住院费后路满坐在床边一筹莫展地如是想着。 她被秦榛拉出校门时连书包都没来得及带上,此时也是身无分文。至于此处唯一一个有钱人——秦榛同学,他口袋里那点零钱估计也只够给他自己买几杯奶茶。 演员这么穷的吗!!?? 犹豫了片刻,路满还是拿过了秦榛的手机,翻开通讯录,在上百个联系人中终于找到了一个疑似家人的备注。 电话才拨出去没几秒就被接通,对面传来低沉谦逊地问好,并不是王姨的声音。 路满脑中闪过好几种开口的方式,最后敲定比较靠谱的一个开口道:“你好,是秦榛家长吗?” “……” “我是秦榛的老师,秦榛同学在晚自习晕倒了,现在正在市二医急诊科。我身上没带钱,您……”路满停了几秒,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个诈骗新手,“要不……先来交个钱?” 对面也犹豫了一会,斟酌着路满话里的可信度:“麻烦了,我会处理的。” 也不知对方采取了什么渠道了解到信息,秦榛很快被安排进顶楼的高级病房。 跟着推床进来,看着里边应有尽有的设备,路满的第一反应是:有钱真好! 第二反应是:有钱真TM好! 前脚刚落,值班医生后脚就踏进来了。等护士量完生命体征、抽完血,值班医生做了几个基本的体格检查。她敛着秦榛眼皮,轻轻地噫了一声。 “这不是那个……小演员吗?我是他的阿姨粉!” 难为您这个阿姨粉现在终于认出了他还叫不出他的名字! “怎么会突然昏倒?你是他的小助理吗?” “……”路满默了默,开口一本正经道,“不,我只是不愿透露姓名的热心市民。” “……” 等值班医生离开,路满在陪护椅上坐了会,实在无聊的厉害,又挪步到病床旁的小隔间里。隔间被设计成客厅风格,墙角摆放着一个崭新的米黄色皮艺沙发,正对着沙发的墙壁上是一台液晶电视。 掀开隔间的窗帘,外边早已灯火幢幢。高级病房处在最高层,从窗口望去便是热闹蜂拥的国际大道。尾灯的红燃出篝火,如同幻影,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转眼即逝。不远处的过街天桥里散发着耀眼的白光,桥上行人悠然漫步。 路满第一次知道透过市二医的窗户还能看到如此的画面,不同于她当初从十楼望出时另一栋住院楼里一间间大同小异的白色病房。那时常常能与对面的病人两两相望,两个苟延残喘的天涯沦落人。 放下窗帘,路满寻思着无事可做,索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等秦榛的家人过来。可秦榛的家长还没等到,先等到了秦榛的经纪人——李照。 “好好的,怎么就昏倒了呢!” “也许之前拍戏拍得太累了?”路满调换着频道,随意接话道。说完嫌弃地撇了撇嘴,自己都不信。 “放屁!你说他通宵打游戏打得太累我还信个八分!” 李照不假思索地反驳,他扒了扒头发,转身面朝着路满。刚想问清当时的具体情况,看到路满的脸立马停顿了几秒,在脑子回忆了半天,也没回忆出什么东西来:“你是那个……” 话语点到为止,接下来等着对方接话,毕竟他是真的完全想不起对方的名字。 路满给足了面子,接话回答:“对,我就是那个热心市民路女士。” 李照:……什么鬼? “为了表彰这位热心市民不顾后果地救了您不听话的艺人,能否借几块钱买碗面填充一下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