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门而入,换上惯有的社交笑容,笑盈盈开口:“陈局王秘久等了。”说着朝两个女孩道,“快给两位领导重新上茶,上周总专门让我准备的明前龙井。” 两个女孩从善如流重新泡茶,用得标准茶道的姿势。 其实官场的人,素质和学识在那里,一般来说,品味都不会太差,喜欢的东西也就是这几样。投其所好并不难。 江晴笑道:“陈局王秘,今天真是辛苦二位了。” 陈局长端起茶杯闻了闻,道:“辛苦得是江小姐,这么大太阳,还专程陪同我们参观。” 江晴一脸谦虚:“应该的应该的,度假村这个项目,大家都费了不少心。” 陈局放下茶杯:“虽然开发的事情不归我们单位管,但我们也希望云泽能更好地发展,这是我们整个城市的骄傲。周正投资谁都乐见其成。只是填海的事,现在已经闹到省里,我们真得没法做主。要是批下来后,一旦闹出点事,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江晴点头:“明白。我们周总是云泽人,当然是希望家乡建设更好。填海若是真得对环境影响很大,那肯定是不会这么做的。我们之前也做过评估,一切都在合理范围内。”她微微顿了一下,状似不经意问,“不知道云泽老百姓交给省里的那份报告到底是什么样的?” 陈局笑:“我和江小姐也算是投缘,实不相瞒,这报告确实已经发在我们手中,但是上面要求不外传,一来是还在找专家做考证,二来是担心流传到媒体手中。不仅是对你们周正不利,也让我们这些相关部门很被动,等媒体爆出来,网上一发酵,我们想审批通过也不可能了。你们现在得庆幸,云泽的人还没把报告交给媒体。” 江晴也笑:“我明白各位领导的用心良苦,陈局放心,最不想这报告见光的,肯定是我们周正。我们就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好有个应对的准备。” 陈局轻笑了声:“行,看到江小姐招待这么周全的份上,我让王秘回去给您发一份。” 江晴笑:“真是太感谢了!等周总从国外回来,我让他亲自上门道谢。” 陈局摆摆手,略带调侃道:“江小姐使唤周总是天经地义的事,但陈某确是不敢当的这个上门道谢。” 江晴微微一愣,却也不辩驳,恰好菜已经上来,便让女孩招呼两人吃饭喝酒。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 饭局结束后,江晴见陈局和秘书对那两个女孩很是满意,又顺水推舟,让两个女孩继续陪着去唱歌打球。 一直到晚上八点,这场漫长的应酬才算结束。 因为今天有两个女孩招待着,她只喝了一点酒,也只吃了一点东西。 回到房间之后,才觉得有点饿了,正好心里头莫名憋得慌,干脆出了门。 沿着这条路走了很久,渐渐人烟稀少。 她看到路边一个老太太在卖红薯,走过去准备买一个凑合着果腹。 给了钱后,那老太太将红薯递给她,忽然打量着她,试探问:“你是小晴么?” 江晴微微一怔,借着路灯灯光仔细去看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从记忆力搜寻出她曾经的模样,半响之后才犹豫开口:“你是陈阿婆?” 老太太笑着点头:“是啊!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起码得有七八年没见了吧!” 江晴笑:“十年了。阿婆,你过得怎么样啊?” 老太太道:“挺好的,咱们云泽开发,家里的地被征收了,住进了楼房,也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就晚上出来摆个摊子。” 这位陈阿婆是江晴从前的邻居,也算是远房亲戚。 只是从前靠海的小渔村如今早变成了一排陌生的酒店,她的家早就没有了。 江晴笑:“那挺好的啊!” 老太太笑着叹气:“好什么好啊,一会儿这里建楼,一会儿那儿修路,整得家都不像家了。” 江晴微微一怔,笑了笑:“日子好了就行。“ 老太太也笑:“也是!你上大学去了就没回来过吧?哪天来阿婆家吃饭啊!” “好嘞!”江晴点头。 她告别了陈阿婆,吃着香甜的红薯继续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心中有一些东西在慢慢发酵。 这些年,他乡没变成故乡,故乡却早已成他乡。在大都市中锦衣玉食,却始终如同没有根的浮萍,只有午夜梦回时,想起曾经在海边的少年时光,才能抓到一点镜花水月般的慰藉。 但回来这么久,她却没有去见过曾经的故人,因为她知道,自己早就面目全非。 不知不觉,她已经远离主街道,周围的景致越来越熟悉,然后就看到了曾经的校园。 云泽没有高中,镇上只有一所小学和初中。前面就是那所初中,也是江晴的母校。 此时已经是暑假,校园漆黑黑一片。 从前的绿色大铁门,早换成了不锈钢伸缩门,里面的教学楼也早就不是从前那破旧的小楼。但仍旧带着云泽小镇特有的气息。 那些刻意遗忘的时光,像是电影画面一样,在她脑海里徐徐展开。 近乡情怯。 她回来这么久,才终于体会。 江晴深呼吸了口气,转身朝旁边的一条巷子看了看。 那巷子大概是云泽变化最小的地方,仍旧和当年一样,带着点古色古香,宁静而平和。 她试探着走进去,来到一栋熟悉的青砖小楼院门前停下。看到里面还有灯光,深呼吸一口气,抬手将那木门的铜门环拿起扣了扣。 这栋小楼她来过很多次,有着她少年时期最珍贵的记忆。 伴随着脚步声的是一个男声:“谁啊?” 江晴觉得有点耳熟,但没多想,只提着一颗心,小心翼翼问:“吴老师在吗?” 门咯吱一声从里面打开,夜灯下,赫然是叶铮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