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走的时候又是一个早晨。 知意有些惆怅,这几日来她送走了去多人,顾珩、李笙、妙妍和如今也要离开的言语,到现在,偌大的广源山庄从来时的热热闹闹变成了如今的冷冷清清只剩自己一个人。那些离开的人都说过会回来,可如今,又有哪一个真的回来了? 知意担心言语也一去不回,劝了她千百次,可言语决心太硬,怎么都说不动。那日她问言语:“你该不会不回了吧,你可得回啊,你不回我怎么向我爹和爷爷交代。” 言语拍了拍胸脯,承诺道:“你放心,我一定回来,到时候我回来,咱们就一起回家,好不好?” 知意这才放了心。不过她还在担心了无音讯的妙妍,自从妙妍那日回洛城,如今已有十日了,按理说该办的理应都办完了,怎会还迟迟未归。 言语聪明,不仅知意相信她可以应付很多事,芬芳也很相信她。这次远行,芬芳本打算陪着言语一起去的,可见言语带了几名暗卫,自己又不会武功,去了说不准还拖累她,于是就憋下了这个念头。 言语此次回洛城,本想独身一人,图个方便,可又不想山庄上的知意、芬芳担心,就随便挑了两个暗卫跟着,不管怎样,一路上也算是有个照应。 言语按着查到的小二家的地址,找到了洛城西边的一处破烂不堪的小屋子。屋子里好像没有人,门是半掩着的,言语轻轻一碰,它便自己推开了,屋子里像是没有人住的模样,桌椅板凳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两个暗卫觉得这座空宅颇为荒凉,有些危险,便想劝言语马上离开。 这时候,一个老大爷挑着扁担路过,他见这座空屋子里有些人,便在门外嚷嚷道:“你们是何人啊?” 言语听到声音出来应和:“我们是此屋主人的远房亲戚,今日特地来洛城探亲,不知这家主人如今身居何处?” 那老大爷叹了口气道:“唉,这家主人前几日死了儿子,然后埋了儿子就匆匆搬走了。” 搬走了?言语感觉不对劲。 “为何搬得如此之快?”言语接着问。 那老头答:“听说好像得了一笔钱,就搬走去投奔别的亲戚了。” “大爷,你可见过前几日这儿来了一位姑娘,和我差不多高,长得挺漂亮的。” 老大爷想了一会儿答道:“好像是有这么一位,在这照顾了这家的主人几日,好像后来也走了。” 言语着急道:“走了?您可知她去哪了吗” 那老大爷笑道:“我一个老头怎么知道她去哪了,估计是回家了吧。” 言语见问不出个结果,不好意思地笑笑,老大爷也挑着扁担走了。 暗卫们见此刻没了线索,问道:“小语姑娘,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言语也摸不着头脑,若像那大爷说的,妙妍回了家,她家就在醉烟楼,如今醉烟楼休业,楼里讲不定还藏着一堆刺客呢,妙妍不是不知道,她不可能回去。既然她回不了醉烟楼,又没回山庄,她还能去哪? 难不成去了李笙的小宅?这可能吗?言语暗暗想到,李笙和顾珩忙得很,哪有空照顾妙妍?难不成李笙把顾珩送进牢里然后在屋子里和妙妍花前月下? 言语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荒谬,索性也不考虑那么多,带着暗卫们直接去了李笙的府宅。 李笙的宅院虽然偏僻,但言语大致记得它的方位,兜兜转转了一会儿,费了些力气还是找到了。 敲门之后,开门的依旧是那个老管家,老管家还记得这位姑娘,于是还没等言语开口,老管家便不好意思地说:“姑娘,真是不巧,我家公子今日仍不在府上。” 言语挥挥手说道:“不,我今日前来不是来找你家公子,我想问问您可还记得之前与我一同前来的另一位姑娘?她这几日可有来过府上?” 管家回答:“噢!哪位姑娘,她前日来过,来找我家公子,不过我家公子不在,她就离开了。” 妙妍来找过李笙?找不到又离开了?言语还是不明白妙妍的意图。 “您可知她去哪了吗?” “那姑娘听见公子不在,就走了,我也没有多问。”老管家如实回答。 言语有些沮丧:“多谢,告辞了。” 如今的顾府人人自危,大家都提醒吊胆的,小到洗碗的奴婢,大到绿娆这样的贴身丫鬟,哪怕是孙蓁,心里都有些不安。 顾府虽然被禁闭,但府里事务照常如旧,只不过气氛压抑,丫鬟仆人们大话都不敢讲一句。昨日有个翻墙妄图跑出去的小杂役,刚翻出墙就被禁卫军逮到,活生生地给打死了。尸首太到孙蓁面前,孙蓁隐忍着怒气,草草派人安葬了。 现在顾府上下的人都想逃,生怕顾公子的罪落了实,到时候满门抄斩,所有人都在劫难逃。 孙蓁觉得不安的倒不是闯祸的顾珩,而是自家沉不住气的亲哥哥。顾家被封,满城风雨,孙葳一定惊慌,怕朝廷顺着顾家查到自己,他一慌,就会轻举妄动,这正是孙蓁的担忧之处。 孙蓁唤来绿娆,给了她一套禁卫军的服饰,然后亲自写了张纸条交予她。 绿娆问:“夫人,这些东西是?” 孙蓁答:“今夜,你穿着这身衣服,扮成禁卫军,待亥时墙外的禁卫军交班时,你翻墙出去,然后跟着交班的人,偷偷溜走,不会惹人怀疑。到时,你再把这纸条送到孙府,我哥哥会安顿好你的。” 绿绕有些不舍夫人:“那夫人您......” “你做了这事,就是保了我的命。切记一定要送到。”孙蓁严肃地嘱咐道。 即便身处险境,孙蓁也保持着大家之女的端庄和冷静,这不得不让绿娆心生敬意。 绿娆按往常一样打理完府中的事务,便早早熄了灯,让人不要打扰。随后她在屋里换好了衣服,趁着夜色偷偷地溜去了顾府远处的墙角。 亥时已到,绿娆翻上围墙,看了看此时正无人,便立马翻了下去,不出一会儿,接班的守卫已到,她立马装作交班的样子往回走去,路过一个小巷,她又窜了进去。等渐渐远离了顾府,绿娆才松了口气,她脱下了禁卫军厚重的头盔,额间不知是被闷出的汗水还是紧张而出的汗水。 夜深人静,街道空无一人,绿娆朝着孙府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远处一个人影渐渐走来,也太黑,绿娆有些看不清。 那人穿着飘渺的白纱,漫着步,冷清的街道只有绿娆和那白纱姑娘。 白纱姑娘走近,缓缓开口说道:“绿娆,那么晚了,你要去哪?” 绿娆定睛一看,看见了那张和三年前许小语一模一样的面庞,立马吓得后退了几步。 言语看着绿娆那张像见了鬼的表情,不禁觉得十分好笑,她嗤笑了一声又缓缓地道:“怎么了绿娆,不记得我这个老朋友了?” 绿娆的脸色越发难看:“你...你是人是鬼?” 言语又嗤笑一声,眼里透着寒光:“是人,向你讨债;是鬼,自然是向你索命。” 绿娆快要被心里的恐惧逼疯了,她喊叫道:“啊!你走!我没有害你,不是我!别找我!” 喊着喊着,绿娆就晕了过去。 言语蹲下身子,拍了拍她,没有动静,自言自语道:“胆子那么小,还真是被吓晕了。” 她起身拍了拍手,想唤来躲在一旁的两个暗卫,让他们帮抬抬绿娆,可拍了几声之后,周围一点动静都没有,言语感觉不对劲,正想带着昏厥的绿娆逃走。 这时,身后一道黑影闪过,他捂住了言语的嘴巴,让言语不能叫唤,然后又用手禁锢住言语的腰间,让言语无法动弹。 言语迅速掏出袖中的匕首,一个转身,就把匕首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你怎么不听话。”顾珩语气低沉,还带着几分埋怨。 言语转身一看,是顾珩,她立马收起架在他脖子上的匕首,问道:“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 顾珩放开言语,浅笑道:“那你以为我该在哪?” 言语说:“你这会儿不应该在牢里吃牢饭吗?” 顾珩收起了浅笑,板着张脸,用手推了推言语的额头,言语有些吃痛,连忙用手揉了揉。 “说吧,你怎么偷偷跑出来了?当初怎么答应我的?”顾珩有些生气地问。 言语不敢正面回答:“你怎么找到我的呀?我的暗卫们呢?” “被我遣散了。”顾珩毫不客气地说道。 言语着急道:“你遣散他们干嘛呀,妙妍不见了,我还盼着多点人帮我找妙妍呢?” “妙妍不见了?” “嗯,我今夜是打算来孙府这探探消息,我估摸着可能是孙家把她带走了。” 顾珩问:“孙家怎么会知道妙妍?难不成......” 言语把那晚刺客来袭的事从头到尾和顾珩说了一遍,听得顾珩心惊肉跳的。 “那你呢!你有受伤吗!”顾珩抓起言语的手查看有没有伤口。 言语甩开:“没事,只不过我去小二那儿,皇...李笙哪儿都找了,都不见她。” 听到言语刚刚差一点脱口而出的“皇上...”一词,顾珩问:“你都知道了?” 言语点点头,强调说:“但妙妍不知道。” 顾珩意识到事情有些棘手,眼下李笙不在城中,妙妍也下落不明,得先把言语安顿好,再做打算。 顾珩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绿娆,问道:“她是怎么一回事?” 言语差点忘了绿娆的事,和顾珩说道:“噢,我在孙府这附近转悠,碰巧看到了她,她估计是偷偷溜出来帮孙蓁给孙葳送信的。她看到了我的样子,八成是想到了自己罪孽深重,就吓晕了。” 顾珩眼里起了怜惜:“小语,你放心,此事一完,我便可以让孙蓁交出解药了。” 言语笑笑,不以为然道:“没事,有没有我都这样熬过来了。” 说罢,言语又去翻了翻绿娆身上的口袋,在胸前的衣缝处,言语掏出了一个信封。 她递给顾珩,顾珩打开一看,信封里是一张白纸,纸上写着两个字:勿动。 “她这是让孙葳不要轻举妄动?”言语凑上去看了一眼字条。 顾珩点点头:“这张字条绝不能给孙葳,如今我们正是要他轻举妄动。” “你会易容术吗?”言语忽然问起。 顾珩下意识回:“会一些”,然后细细一想又发觉不对劲:“你想干嘛?” 言语心中自有盘算,孙葳莽撞,如今孙蓁落难,他自然不会按兵不动,但要是轻举妄动,他还缺几分决心。倘若自己易容成绿娆的模样,送信给孙葳,让他马上出击,他得到了孙蓁的支持,便有了这几分决心,这样一来,顾珩他们也就有了可乘之机。 言语把自己的计划告诉顾珩,不过结果像自己想的那般,顾珩坚决不同意。 “不行,你去孙府,太危险。”顾珩冷冷道。 言语继续挣扎“这不是有易容吗,我和绿娆身材又差不多,她平日里说话的语气我也都知道,不会出岔子的。” 顾珩坚决道:“不行就是不行。” 言语无奈:“我一定得去,万一里面还有妙妍的下落呢?万一查到了妙妍真在他们手里,再去可就晚了。” 的确,妙妍的安危不容有任何疏漏,顾珩勉强答应了言语的计划。 他把绿娆拖进了一处废置的屋子,然后言语换上绿娆的衣服,顾珩又把言语易容成绿娆的模样,言语照镜子一看,心里一惊,还真的看不出分别。 顾珩把孙蓁写的字条撕成了两半,把只有“动”那字的半张纸条给言语,然后拿出一小支装着火药的竹管给言语。 言语把玩着掌心里的这个小玩意,问:“这是什么?” “你到时候在里面有了危险,找只火烛点了它,再往空中一抛,看到火光我就会来救你,你千万得记好。”顾珩认认真真地嘱咐着。 言语心头一暖,可眼看时间不多,便匆匆赶去了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