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下雨,下得挺大的。在一个旮旯避雨的时候,谭桂坐在一块给屁股经年累月磨光滑了的大石头上,伸长了脖子先瞧了瞧避在另一个地方的赖争,然后悄悄告诉唐鲁立:“我听陈陆运讲,给这砖厂老板打工,单是苦累和工资低还小事情,老板还老拖欠着不给人发工资哩。有时两三个月发一次,有时五六个月发一次,还发不齐,给你拖着一部分老发不到你的手中。象陈陆运自己就是这样,有千来块干了三年还没发到手的,只有他自己心中记着,老板并没有欠款的凭证给他抓着,以后老板认不认账还很难讲哩。”
陈陆运是跟他们一起做打砖工的“老”工人、赖争之下的小工头,比唐鲁立大几岁的。唐鲁立听到他这样讲,心里头由不得有些发凉。不过鲁立自己一个月都没做到,钱没拿到过一次,他不管怎么样,这一个月总得做完,然后看情况到底怎么样,才能去认真考虑到时到底做不做下去,因此他就决定继续做下去了。
雨下的时间很短,大概只过二十分钟不到它就停下来了。因为要赶交货,赖争就催唐鲁立等快做,谁手脚慢一点儿,他就既怒骂,也拿脚乱踢人。当下在这砖窑四处,堆砖的、烧砖的、打砖坯的,凡是同砖头打交道的人,都紧张地忙碌起来。
唐鲁立跑到烟囱旁边打砖的一块地去,在烂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来、走过去地踩那些烂泥,水靴底的泥团,越粘越多,越粘越厚,刚甩掉又粘上,叫人觉得既重又不舒服,他干脆就脱掉鞋赤脚去踩。
光着膀子连续做了一个小时左右,唐鲁立觉得越来越累了,就想歇一歇,可又不能当着赖争的面去歇,就假借要去方便,跟他讲了一声便急匆匆地跑向果林的方向去。
他是一个爱干净的人,路上见衣袖表面有一些灰和泥,就拼命地吹,拼命地拍,将它们吹掉、拍掉。到了一条窄道上,他发现谭桂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先跑到这儿来了。
“真有你的,大家累得那么够呛,你却跑到这儿来躲懒!”唐鲁立故意冲他说。
“这是没办法的事啊,每日那样做,真的很快收掉人的命啊。”谭桂不以为然地说,自如的把他的手掌放到他的腋窝下,猛夹出一声放屁似的声音来。
唐鲁立原本在这种时候是不会笑的,听到他发出这样的声音,也由不得立即换上一副开心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可真会苦中作乐啊!”
“有什么办法呢?象我们这样还没结婚的人,把身子搞坏的话,那可真是很不值啊。你讲难道不是吗?”谭桂盯向他问。
“是啊,是啊,就是这样啊。”唐鲁立回答,突然有股感动劲,眼泪也在瞬间积累在了一起,定定的看着他,似乎想借由自己的眼神来把自己的肯定传给他。
随后他们两个人在这周围转了一圈,消磨掉了有十分钟,然后再回到了砖窑去。
做打砖工真的是很辛苦、很累。不仅如此,老板给工人发工资也太慢,太拖,有时一个来两个月才发一次,有时三个多四个月才发一次,还不给你一下发清,叫你内心很不满、很烦躁。所以唐鲁立因为也找不到其他事情可做,勉强让自己坚持下去,也只坚持了半年多一点儿时间,然后便辞工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