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一天的遭遇,方淮钧能扯着嗓子在扇中囚里嚎叫三天三夜,以泄私愤! 他斜眼瞟见李争霆小瞧人的样子,更气不打一处来,高傲地仰着头,“她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呢?” 李争霆不与他计较,顺着往下说:“你也是救命恩人。” 方淮钧嘴角抽动,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那你告诉我,玉笑戈是不是有什么邪术?” “邪术?从何说起?” “她追我就算了,还把我困在黄泉路的那条阴沟里!还迷惑我!眼前明明有路,头顶明明有天,但是我就是飞不了、跑不了!好容易逃脱了,整个人依旧晕眩得很,躲在石匣子里调息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李争霆想着他狼狈无路的景象,就想笑,“你被她困在境里了。方外山的境界五花八门,每个弟子都是这方面的天才。” 方淮钧不免怀疑,“你好像很了解玉笑戈的样子?别是她派到我窝里的卧底吧?”这一句当然是玩笑话。 “不敢,只是有人跟我说了许多关于她的生平脾性,听我一句劝,要是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怨,你别去招惹她了。” 方淮钧流里流气地吹一声口哨,“陈碧落吧?她也不是什么善茬儿,等老子想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干脆两个一起做掉算了。” 李争霆笑眯眯地觑着他,手上不动声色地掐住他在追逐躲闪里磕伤的右腿,力道缓缓渗入。 在方淮钧摆脱不得的惨叫声里,警告的冷声冷气刺入耳膜:“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哦。” “不敢!不敢!” 方淮钧兴趣阑珊,趴在卧榻上闭着眼睛,立即就要睡过去。李争霆起身走到树烛前,复调动异灵,就着烛光观察月白珠子。 说来也奇怪,方淮钧睡了半小时,再醒来时,身上的伤业已恢复如初,他翻过身来,一个鲤鱼打挺,从卧榻上坐起来。“小爷又是一条好汉啦!” 他走到李争霆身边,只见蓝色灵纹如云波,月白珠子将点点蓝星吞噬。 “你在做啥?”他在灵纹之外止步,灵力与空气的摩擦声不绝于耳,“你这异灵什么都好,就是太吵了。” 李争霆收了珠子,散了灵力。“吵着你打瞌睡的话,那不好意思,我是故意的。” 嚣张失控的灵力余波从身上擦过时,都会引起阵阵惊痛,方淮钧不敢站进了理论,反而退了两步,“你......仗势欺人!” 李争霆不可置否,“刚刚荣姐来告,秦幻幻情绪失常,像是感染苗病毒的前兆。” 方淮钧挑着眉,“哦,”他自在想了一番,“她昨夜作起来逼我跳崖不成,自己跳了下去,这会儿就已经到医院了?” 李争霆料想这其中也有陈碧落的搭手帮忙,隐去不提,“要你跳崖?” “她硬说要我去崖下把真的方淮钧找回来,但是我抵死不从,她也没舍得下狠手,所以没成,”他只感叹,“小爷长得好,撕破脸的旧情人也心疼。” 李争霆思计:“你说她突然情绪失常,是不是又进了奇穴,又和湖哥要了一枚苗病毒?” 方淮钧毫无所谓,翘着二郎腿躺在卧榻上,“她等不及道有常来害,自己先下手为强了?这叫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对不?” “不对。” “这词儿用错了?” 李争霆:“不对,秦幻幻虽然行事作风异于伦常,但是也不该做出这种类似自杀的事情来。要不,你先进奇穴去问问湖哥?” 方淮钧懒起懒动,“有什么不对的?她自己有怪癖,喜欢傻子,现在傻子没了。这世上头热殉情的瓜女人还少?” 李争霆恨铁不成钢地照着他晃晃悠悠的翘腿踢了一脚,“你呀,什么都好了,就是缺了人情味儿!” 方淮钧弹坐起来,抱着脚痛呼:“人情味?这个好难,你跟我细说说?” 李争霆指着石门处,“你先去奇穴问问湖哥秦幻幻又和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交易,回来我们再说。” 方淮钧有求于人,不得不退一步,“好吧......我就如实跟湖哥说,这是争霆问的。” “给我正经些,你要把我抖出来,湖哥还买你的账?”说着,李争霆不等他,径自往外走。 “干什么去?等着我。” 李争霆脚步不停,窟门洞开,“不等你了,公会里还有事情,你最迟明天给我一个答复。” 方淮钧望着他一路上拒绝家伙们的挽留,匆匆沿着溪流隐入林子暗处的身影,“就知道支使小爷。” 此时月下西沉,将近黎明。 仁义公会贴出公告,唯一的媒体——电视台也滚动播报: 1、仁义镇在册病苗已悉数清理并统一隔离至选址会公投收纳营,事讫。 2、医药局已面向仁义镇属所有公立医院配发苗病毒疫苗,预期将在下周内完成全民接种。敬告所有在籍公民前往就近医院接受注射。 3、病苗基金会即日起终止全部补助救济等拨款项目,并根据巡检数据追回部分不明款项,预计将于本月内追讨完毕。 该公告最终解释权归两会联盟所有。 已经是早上九点,陈碧落关掉电视,到厨房里翻出个保温桶来装早上特意留下的清粥小菜,往一医院去给秦幻幻送早饭。 秦幻幻吃了莫蒻实子,本该早已清醒,却仍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醒转。 更要命的是,她看着比昨日严重多了,眼睛里没有一丝生气,吃了两口粥水,等不及进胃就已吐出来。 秦幻幻蓬头垢面,眼角里积着污垢,嘴唇青紫。她还依稀认得陈碧落,一个劲儿地重复:“我要回学校,送我回学校,回学校......” 她双手抓着陈碧落,指甲不受控制地嵌入陈碧落的手背里,拉出几条鲜红的弯弯痕迹。 “死了也好,疯了也好,把我交给齐校长......” 陈碧落哪里见过精神失常、发疯发癫的人?她被吓得失了魂,忙招了护士来。 荣护士就藏在暗处监视着,忙搜了一支镇定剂出来,端着进了病房。“让开,我给她打一支镇定剂!” 陈碧落六神无主,忙飞奔回去找玉笑戈。 玉笑戈右手挎着个竹篮子,左右提着把短柄的锄子,哼着曲调不明的歌,此时正要出门,刚走到客栈外面就被截住。 她翻了个白眼,“我这是什么运气?没来由的,路途不顺两三回了!” 陈碧落拉着她就往医院去,“怎么没来由?你这个孬灵,治死人了!” 玉笑戈见是去医院的路,想必是秦幻幻出了岔子。“我早说了,苗病毒里有鬼,我不保证能治好的呀。你也不能因此对人家有偏见,口口声声冤枉我是个孬灵。” 陈碧落被堵得哑口无言,也因为着急上火,懒得与她辩论。径直拉着她走近医院,今日罗列在院里等疫苗的在籍公民仍旧满满当当。 陈碧落一口气不上不下憋在胸口,也不走电梯了,拉着人从隐蔽的侧面翻楼而上。 她算准了位置,两人直接从病房的窗口冒出来,将守在床边的老医生吓了一大跳,荣护士直叫:“我的妈呀!” 玉笑戈将手里的锄子和竹篮子扔在壁角,走近床边去看。秦幻幻躺在纠结的被褥之间昏睡,脸无血色,双手像刚抽过鸡爪疯一样僵硬着。 她问已经镇定下来的老医生:“这是怎么了?” “小姐,她已经是一名病苗了。可惜送来得太晚,疫苗只能预防病毒,却不能清除病毒......可惜了。”昨天还兴高采烈,以为疫苗有奇效的老医生,这时满脸愁容,垂头叹息。 玉笑戈也探不出秦幻幻身上实子的气息,她问:“要不再打一支疫苗?” 老医生吓得连连吹胡子,“疫苗的剂量重,这可不是小孩子玩意儿,医药局警告了又警告的!” 陈碧落目呲欲裂地瞠着她,“这时候了,你还开什么玩笑?!” 玉笑戈骨嘟着嘴,问老医生:“那苗病毒什么样的?你给我一份样品呗。” 老医生打着哆嗦,话语不甚清晰:“小姐您不知道?苗病毒难就难在无影无形,病苗的判定只能根据临床症状揣测,验血验尿等大都与常人无异。” 由此,病苗册里,分不清楚究竟是真病苗还是纯傻子的大有人在。 玉笑戈耸耸肩,不可置信地叹:“这可好玩了,这我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陈碧落想不到苗病毒竟然可能是无中生有的一类,她无法,将老医生和护士撵了出去,绷着脸将死沉沉的秦幻幻带回客栈。 玉笑戈也管不着遗落的篮子和锄子,跟着去了,“你还要怪我呀?” 陈碧落按秦幻幻的意思,等到周一上课时,旷了第一节课,将她拿黑斗篷裹了,从荒芜人烟的小径处送到齐照办公室。 窗前的那只黑雀对着她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齐照将秦幻幻安置在里间休息室的床上,听陈碧落说了医院里的经过,痛心疾首地哀叹:“是我利民的不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