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官馆,红笺问道,“娘子,那刘郎君是老虎吗?我们为何要逃?” 郑婷心道,他可比老虎可怕多了,老虎一次只吃一个人,他可是一下子带着十几万人一起造反的。 不过跟红笺当然不能这么说,郑婷只是抱着钱袋笑道,“我们不回官馆怎么给小家伙弄吃的,你看它瘦的。” 因为后脚整个被裹了起来,郑婷怕松鼠三只爪子自己攀爬不住,就索性将它放在钱袋里,大小也刚好。 不知道是不是刚拔了箭簇,有些虚弱的缘故,小家伙倒是没怎么反抗,很听话地躺在了里头。 怕闷到它,钱袋的口子就没有拉上,现在低头看去,还能看见它弓着身子,用大尾巴盖住脑袋蜷缩成一团的样子。 红笺却问道,“可是我们得给它吃什么?粟米它吃吗?还是需要吃肉?” 被她这么一问,郑婷一时也给难住了。 若是后世,只需要买几袋瓜子就可以,但是不管葵花籽还是南瓜子都是明朝时从美洲引入的舶来品,现在就是连西瓜子也是没有的。要知道西瓜也是到了唐初的时候才在新疆等地有种植,要真引入内地,还得到五代之后。至于栗子榛子什么的,那东西不好保存,现在早过了季了。 “江南有松子吗?”郑婷问道。她记得杜甫就有诗云“风落收松子,天寒割蜜房”。 红笺道,“有是有的,但那也要是九月的时候才有。现在都十一月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家有存着。” 郑婷道,“要不去市集看看吧,如果没有的话,多买些杏仁应该也可以。” 红笺看了看时辰道,“只是现在都过了未时,也不知道现在去市集还来不来得及。” 刚说着,雷四郎就走了进来,对郑婷道,“娘子,我刚同阿耶说了,阿耶说你可以养它。” 郑婷高兴道,“真的!” 雷四郎却递上了一双皮手套道,“但是阿耶说,你逗弄它时,必须戴上这个皮尉。” 啊!雷伯果然是给一颗糖后又夹头一棍子的主啊,说话都是先扬后抑,可以但是这种句型的吗? 不过看看小家伙的小利爪,郑婷还是很情愿地就收下了皮手套,顺便给了雷四郎一些钱,让他快马去市集看看松子和杏仁。 等雷四郎走了,郑婷便将小家伙从钱袋子里倒出来放在马垫上,又让红笺从边上取了装柰脯的罐子,以前在B站看宠物视频,知道松鼠也会吃苹果,就是不知道苹果干它吃不吃了。 挑了个小的柰脯往小家伙面前一塞,还坏心地伸指在它的小脑袋上点了点。 小家伙本来闭着眼睛,被她这么一碰,警惕地立刻半立起来,然后尾毛直竖,等看到了柰脯想也不想就伸出两只前爪将它死死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小眼睛圆溜溜的,低头就小口吃了起来。 “啊,好萌!”郑婷道,然后拉着红笺旁边坐下一起看,问道,“红笺,你说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啊?” 红笺道,“娘子,婢子又不擅取名字。不过你刚刚说它萌,那不如叫它‘草芽’吧。” 她说的萌是可爱的意思,不是萌芽的意思啊…… 红笺的提议被驳回,郑婷想到后世看的《鼠来宝》,想到她的男神Alvin,便道,“你看叫它Alvin怎么样?” 红笺道,“唉,唉什么文?” 郑婷道,“艾尔文!” 红笺皱眉道,“娘子,这名字有些绕口,不太好叫。” 郑婷犹豫了下,好像也是,她虽然觉得顺口,但别人就未必了,琢磨来琢磨去,又实在想不到其他名字,索性道,“那叫三只好了。” 红笺道,“三只?这名字也怪怪的。” “哪里怪了,多好听啊。” 郑婷笑道,“我本来还想叫它三只松鼠呢,你看,我要是这么叫,你是不是觉得是有三只松鼠,而不觉得这是一只松鼠的名字?这就跟客栈名字叫有间客栈一样。不过三只松鼠四个字太长了,就直接叫它三只好了。”说着她又有些想吃坚果了。 趁着三只还在吃柰脯,郑婷让红笺拿来一团丝绵,搓成了两根一长一短的线,短的那根有小指粗细,将它环成八字,分别绕过三只的两只前肢,用长的那根的其中一端在三只的背后分别穿过短八的两个圈,并系上一个活结,这样就变成了牵引绳。 刚在得意自己的杰作,玉书却进来道,“娘子,馆外有个姓刘的郎君说要见娘子。” 郑婷想也不想道,“我不见。” “唉,等等!”玉书刚要出去回报,她又将人拦住了。 郑婷在屋里来回踱步,想到大业九年刘元进的起事,七月反隋,八月称帝,不过半年就生死两端。他要造反自然是他自己私心作祟,可却连累了多少江南百姓。 当时百姓随他起义不过就是因为苦于辽东征战,不想身死异地,可结果呢,就不说死于战场的万余将卒,就是最后投降的剩余部卒也被王世充全部坑杀在黄亭涧,整整三万余的人呢! 王世充可是二广“天下人不欲多,多则相聚为盗耳。不尽加诛,无以惩后”这句话的最好实践者,只是百姓何其无辜。 在这里生活了大半年,郑婷发现自己已经渐渐融入了这个世界,不再像先前那样一味只替自己考虑打算。 “我还是去馆外见他吧。”郑婷道,然后匆匆找来纸笔在上头写下什么,便让红笺陪她一起出了去。 到了馆门口,见刘元进正一手把在剑柄上,直立在街道旁,他身姿挺拔,气度不凡,光是看上去就不似一般乡农,难怪会在杭州有如此大的名望,这不仅仅是行侠仗义就能做到的。 “郑娘子!”远远见她出来,刘元进便先恭敬叫道。 他已经知道自己身份了?不过也是,官馆里的仆役不少,大多知道馆里新住进了哪家的官眷,他在此间人缘这么好,随便问下就知道了。 “你找我什么事?”郑婷直接开门见山。 “某只是有些好奇,为何娘子得知我的名字后便不告而别,可是某的名字中藏着什么玄机。”刘元进道,眼中却似有光亮。 郑婷其实有些猜到他的来意,对于一个长有“帝相”,又以韩信自勉的人来说,心里有些阴思也是正常的,只是这些不好直接说出来,毕竟是在官馆门口,又是在大街上,人来人往。 郑婷只道,“我知道郎君是为何而来,并已经将答案写在信中,郎君看了便知道了。” 刘元进接过信就要开启,郑婷却道,“请回家后再看,如无它事,我就不留郎君了。” 刘元进这才将信藏入麻衣中,只是对着郑婷作揖而去。 见人走了,红笺问道,“娘子,你信中写了什么?为什么要刘郎君回家再看?” “怎么你还好奇啊?”郑婷一边往馆里走,一边笑道,“我其实在里面写了不少骂他的话,怕他看了生气来打我,所以才让他回家看的。他是余杭人,等回了家不定就傍晚了,看了信再怎么生气,钱唐城门也早就关了,他进不了城,打不了人,就只能在心里憋着了。” 红笺道,“娘子,你怎么能欺负人家呢?” “不算欺负吧。”郑婷道,她可是在救他。 信里倒是真没有什么骂人的话,只是刘前看了未必不想打她。 与给毗沙门的书信不同,里面透露天机的话是一句都没有的,只是当头就戳破了刘前的阴思,并述说刘蜀虽得诸葛最后却还是被曹魏所灭,淮阴侯纵有大略最后也是被吕后缢首钟室,最后反问他是否有诸葛这般的贤才辅佐,又有没有韩信这样的将帅大才? 如果没有,就请老实点,人家有的都未必笑到最后,何况你没有的呢?别跟人瞎搞事情,最后害了自己不算,还累及无辜。 郑婷刚回了屋里坐下,屁股还没坐热,玉书又来报道,“娘子,外头又有一个姓沈的郎君求见,说是要来谢娘子大恩的。” “姓沈的?”她好像没认识什么姓沈的啊。 红笺却提醒道,“娘子,先前被诬陷撞人的郎君不就是姓沈的吗?” 郑婷这才想起来,似乎是什么武康沈氏,爸爸是前朝李刚的那个,便笑道,“你去跟他说,我不过就是拆穿了个骗局,对他并没什么恩德,叫他不用来谢了。”当然人她也懒得见。 玉书应是便下去了。 郑婷则是扑在案前,带着皮尉继续逗弄三只。先前的柰脯已经被它吃完了,郑婷于是又挑了颗小的让三只继续咬,还时不时地抚摸三只背上的毛。 不得不说这皮尉真是好东西啊,三只一开始吃东西被打扰经常反击似地咬她抓她,但有这皮尉,倒是伤不到她。 后来见牙咬爪抓都没用,小家伙倒是不再反抗,而是认真吃它的苹果干,甚至被她顺毛顺得舒服了,还会耸耸背脊,眯个小眼什么的。 郑婷一边顺毛一边自言自语道,“三只你多吃一点,多吃身体才能长好长胖,你的目标可是肥成一只龙猫啊!” ………… 等雷四郎回到官馆,都已经黄昏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松子和杏仁的摊铺很少很难找吗?”郑婷问道。 雷四郎却是犹豫着将一个大罐子放到了案几上。 郑婷惊了,“这么多!” 她给的钱似乎只够买一点吧,难道杭州物价已经便宜到这种地步了吗?这么大一罐都够三只吃两三年了吧? 不过也有可能只是装的罐子大了些,里面并没有多少呢。 想着便揭了罐盖往里一看,发现几乎就是满的,只是里头的东西既不是松子也不是杏仁,而是一罐子的香榧。 雷四郎道,“娘子,我到市集的时候,已经罢市了,没买到松子和杏仁。” “那这一罐子是怎么来的?”郑婷疑惑道,不会是天上掉的,你不会是去哪抢的吧。 雷四郎道,“我回官馆的时候,刚好遇上医馆时候沈家那几个仆役和他们的阿郎。沈郎君知道娘子养了这树鼠,便让人去他住处取了这罐榧实给了我,也不知道它吃不吃。” 香榧也是坚果,三只应该能吃的吧,只是果实较松子来说有些硬,也不知道这小家伙咬不咬的动。 郑婷取了一颗,将壳剥了,递到三只面前,三只果然是放下了手里的柰脯就直接将榧实夺了过去,啃食了起来。 雷四郎笑道,“它会吃就好。” 郑婷见三只吃的香,想到自己以前也经常吃炒香榧的,算起来,自从病后到现在,已经有两年没吃了,也有些馋了,便和三只抢食。 又从罐中拿了一颗,剥了壳,本习惯性想用壳将果肉上的黑衣刮去,但想起以前她爸爸总说香榧的皮吃着对身体好,叫她不要刮,不知怎么的,一直不吃香榧黑衣的郑婷,这次却直接将果肉连着黑皮吃进了嘴里。 熟悉的味道里多了黑皮显得有些糙,但仍然掩盖不了果肉的香味,郑婷刚想让红笺和雷四郎也一起尝尝味道,眼前却突然一黑,不等她伸手扶案,意识就散了去,人直直往案上扑倒了下去。 ………… 等再醒过来,天却已经黑透了,屋子里点着灯,红笺正红着眼在她匡牀边坐着,见她睁眼,忙道,“娘子你可是醒了!要不要我扶你坐起来?” 郑婷动了动,发现自己除了头还有些晕之外,倒是没什么不对劲的,便点了点头。 红笺扶她起来,又让玉书拿来三足凭几放在她身后,道,“娘子,你知道吗,你昏了有三个时辰了。” 这么久?难怪天都黑透了。 郑婷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红笺道,“刚过了三更天。” 这不就是凌晨12点了吗。 郑婷道,“我有些饿了。”晚饭都没吃呢。 红笺道,“一直让人热着米粥呢,我这就去拿。”说着就要起来。 郑婷一把拉住她道,“让玉书去吧。” “也好,”红笺道,“娘子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郑婷点了头道,“我之前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就昏过去了。” 红笺道,“我也不知道,娘子突然就倒在了案上,怎么叫也不醒。一开始雷四郎还以为是那罐榧实的问题,要去魏氏宅找沈郎君算账,可三只吃了却没事,我和玉书也各吃了一颗,并没有什么情况,应该不是榧实的问题。” 郑婷道,“大夫应该来看过了吧。” 红笺道,“雷伯让人请来了张大夫,大夫说娘子脉象正常的,不像有事的样子,便问我们娘子出事前可曾吃过什么,怕是那东西导致的。可除了榧实哪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啊。后来我们全部的人都吃了一颗,也都没事,怎么就娘子你一个昏迷不醒了呢?” 郑婷道,“那大夫怎么说?” 红笺道,“张大夫说,有些人是会对特定的东西做出反应,他以前医治的病人里也有过闻不得花香,吃不得虾蟹的。大夫说若是娘子你醒了,只要以后不吃榧实应该就没问题了。” 其实她也在想自己是不是过敏了,只是香榧能吃过敏的还是第一次遇到,可她先前喝醴酪的时候,对杏仁却是没事的,应该也不是全部坚果都不能吃吧。 算了,既然大夫都说了,那以后就不吃香榧好了,就算她再馋,也是小命要紧。 这么想着,郑婷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玉书端来了米粥,郑婷就着咸杬子吃了点,又在红笺的监督下喝了一碗汤药,这才算好。 想想自己自从头上的伤好了之后,就一直没什么大病,已经很久没喝中药了,现在喝来果然还是觉得难喝的。 看来就是为了以后不吃这个苦,香榧也是万万吃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