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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墓

次日去和雷伯告假,走前还问了红笺有什么要注意的,红笺说,“雷伯跟了使君四十几年,十分忠心,对娘子也很疼爱,只要是在他的权限以内的,一向都是很好说话的。”    嗯,很好说话就好!    郑婷掬着一脸的笑拍开了雷伯的房门,本以为要好生求上一番,没想到雷伯居然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郑婷惊喜,雷伯你果然好说话!又和蔼可亲,爱你哦!    可就在她掉头想走时,人却又被雷伯叫了下来。    可爱可亲的雷伯笑容可掬道,“娘子,你去玩是可以,只是钱唐不比括苍,这里毕竟不是使君管辖之内。而且又是要出城去看明圣湖的,怎么能只带红笺一个呢?我家四郎从小耍弄棍棒,有些武艺,让他跟在你身边吧。”    郑婷讨价还价,“雷伯,我们路上会小心的,人我能不带吗?”    两个女孩子出去游山玩水,带个不认识的男同胞做什么!    雷伯继续笑得人畜无害,“不带的话也可以。只是我们这次回荥阳,路上的行程还是很赶的,不如今天就……”    “不如今天就休息吧!”郑婷忙接口道,“四郎武艺高强,让他跟在身边,你好我好大家好,美滋滋!”    雷伯满意地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郑婷掀桌:啊!说好的好说话呢?雷伯你人设崩了你知道吗?    …………    郑婷带着幂篱骑着不羁,后头跟着同样带幂篱的红笺,以及一个佩剑的十七岁少年,也就是雷伯家的四郎,因为已经过了十五,所以束了发,但却没有及冠。    一行人从西门出城,到了明圣湖边。    郑婷本来是想乘船去湖心看三潭印月、阮公墩和湖心亭的,可到了湖边,只见到一湖波光粼粼的清水,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才意识到,不仅是双堤二塔,就是连后世闻名的三岛,此时也是没有的。    随即又笑了,那岳飞墓和武松墓自然也是没有的,不过苏小小是南朝时的人,离现在过去百余年而已,倒是可以去看看她的墓,便沿着湖边一路往北绕行而去    路上闲来无事,郑婷便于雷四郎搭话,问道,“四郎,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永吉,娘子叫我阿吉就可以了。”雷四郎道。    “永吉?永远吉利吗?名字倒是喜庆。”郑婷道,“不过你行四的话,应该有三个兄长啊?这次不一起回荥阳吗?”    雷四郎道,“大哥一直在荥阳管理旧宅,没来括苍。二哥和三哥跟随使君平陈时,全部战死了。我是开皇十年的时候出生的,阿耶说吉与凶相对,希望我能一生顺遂,逢凶化吉。”    郑婷道,“见谅,我不知道你兄长……”    “娘子无碍的。我出生时,二哥三哥就已经不在了,并无太深的兄弟情义,而且阿耶和大哥从小也对我很好。” 雷四郎道。    两人又絮絮叨叨地聊着,却见路前不远处站着一对老翁姥,也不走也不动,就那么直咧咧地站在路边看着往来的行人车马。    郑婷有些好奇就多看了几眼,不料那阿姥突然将目光朝她这边看了来,然后目光动了动,扯着边上老翁的衣袖说着什么,随即那老翁也朝她们这里看了过来。    这不会是要碰瓷吧?    郑婷这边正在想呢 ,那边的老翁好好地却突然坐到了地上,然后开始大声呼腿疼。    哈?还真的是碰瓷啊!    红笺听见了,刚要打马上前,却被郑婷一把拉了住,“红笺,等等。”    红笺道,“娘子,我们不过去看下吗?”    “看是要看的,不过不是过去看。”郑婷道,然后看见路边正好有一小岔道是直接通向湖边的,“来,我们先往小路去。”说着她也不继续往前走了,而是拨转马头带头钻进了一旁的小路,雷四郎倒是没有多言,直接跟上了。    他是他阿耶派来保护郑三娘的,只要三娘没事就好,至于别人受不受伤,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他也懒得管。    红笺看看郑婷和雷四郎又看向前面坐在地上喊痛的老翁,终于还是一咬牙跟着一起进了小路。    等进了小路,草木丰茂,马上就将大路上的景物遮蔽住了,红笺这才打马上前,“娘子,我看那阿翁似乎伤了腿,很是严重,路上车马不多,我们就这样放他不管好吗?”     “是不太好,” 郑婷道,然后马鞭一指树丛处,“阿吉,麻烦你帮个忙,去那边树后看看现在那阿翁是不是已经站起来了。”    雷四郎领命而去,不须臾便回来道,“娘子猜的准,那阿翁是站起来了,如今正又在路边站着呢。”    红笺疑惑不解,“怎么会这样,我看他方才伤的很重,似乎一点都动不了的样子。”    郑婷却在心里叹道:原来在这时候,老人就随意扶不得了。    雷四郎却道,“我方才在树丛后还看见他们身后不远处,另有三四个壮年汉子。”    郑婷点头道,“走吧,我们索性往小路去,绕开些。”    三人沿着圣明湖阳面一路行,直到行过了栖霞岭南麓,也没有见到什么慕才亭和小小墓,郑婷有些失落道,“怎么就没有呢,我记得应该是在这附近的啊。”    红笺问道,“娘子是在寻什么?”    “我在寻慕才亭和苏小小墓。”郑婷道,“就是一个六角攒尖顶亭覆着一方青石圆拱墓。”     雷四郎问道,“娘子可是认得这墓主?早知道是来祭拜旧人,就该带些果子酒水来的。”    郑婷奇道,“你们不知道钱塘名妓苏小小吗?”    这时候妓还是歌女的意思,所以郑婷这么说出来,雷四郎和红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摇头表示没有听过。    郑婷于是便将苏小小的故事同他们娓娓说了一遍。    待她说完,红笺道,“那阮郁真是个负心郎!但苏小小与他无媒苟合,纵是被弃了也怨不得他人。只可惜了与鲍郎,若是她能再多活几日,或许还能成一段良缘。”    郑婷笑道,“我倒是觉得她挺洒脱的,遭阮郁抛弃后,仍能振作起来,继续享受山水之乐,不过命是短了些,不然就能看更多的美景了。”比起后世因为薄情郎李益而郁郁而死的霍小玉,她更喜欢苏小小这样的性子。    雷四郎却道,“只是这鲍仁最后出任滑州刺史,就有些怪了。”    郑婷道,“怎么怪了?”    雷四郎道,“滑州在郑州东北,黄河北岸,若苏小小当真是南齐时的钱塘人,那滑州当时应属于北魏管辖。若说鲍仁当时是在北朝做官,那他赴任时就不会顺道经过江南的钱塘;若他是在南朝做官,就更不可能被派去河北做滑州的刺史。而且我记得滑州是先帝时候才置的州,北魏时应该是没有的,当时应该叫滑台城,是属于东郡管辖的。”    他这么一说,倒是叫郑婷愣住了。    南齐时当然是没有滑州的,连所谓的鲍仁“金榜题名”的科举制度也隋朝才有的。在南北朝时行的可是九品中正制,那一介寒士鲍仁,纵得名妓苏小小倾囊相助,又如何当得上品高官呢?这所谓鲍仁,不会就是谐音“抱仁”吧。只是用来夸赞苏小小施舍穷困书生的这一行为。    既然鲍仁是假的,那以官威逼人的上江观察使孟浪自然也是不存在的,只是以庄子“夫子以孟浪之言”中的孟浪,说人言行冒失轻率罢了。    那苏小小呢,是不是真的呢?南齐时是否真有这么个人呢?或许是有的,但也许就如乐府广题里说的,只是个唱歌的倡人罢了。而她所留下的,也许只是那首载于玉台新咏中的《钱塘苏小歌》,“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车马同游西湖,在西泠的松柏下定下盟约,她的情郎或许没有弃她而去,只是在后人不断地添砖加瓦下,才有了那个尽情西湖山水,爱得热烈又洒脱的美貌女子——钱塘名妓苏小小。    尽信书不如无书,言之凿凿的东西,或许也不过就是镜花水月,不亲历亲见,谁又说的清楚,道得明白呢。    如果她不是来这一趟,还真以为历史上有滑州刺史鲍仁这人呢。    想到这里郑婷大笑道,“我终于是知道为什么之前找不到墓和亭了,亏得有阿吉提醒我!”    红笺问道,“那娘子,我们还找吗?”    “不着了,已经找到了,我们可以打道回府了!”郑婷道。    红笺更是不解,“墓和亭在哪里?我怎么没见着。”    郑婷笑她,然后四下一扫,见边上有一松树,树下有土堆一方,顽石一块,便直接下了马,借来雷四郎的佩剑,双手持剑在那石头上用力划了几道,写下“苏小墓”三个字,然后拍了拍手,对红笺道,“你看,这不就是吗?以树为亭,以土为茔,虽无枯骨,却有伶名。”    将剑还给雷四郎,郑婷上马叹道,“阿吉,你的剑可真重,我拿的手都要抖了。”    雷四郎笑得有些无奈,“娘子,我那是佩刀,不是佩剑。”    郑婷道,“骗人,哪有刀那么细的。”跟龙泉宝剑似的。    雷四郎却是“蹭”地一下拉刀出鞘道,“娘子你看,剑是双刃,刀乃单刃,剑多击刺,刀却多为劈砍。”    郑婷再仔细看了看,果然如此,只道,“难怪我方才刻字那么辛苦,原来是因为刀尖不利啊。”    雷四郎微笑,他好想说以娘子方才那点力气,就算用剑也刻不了多深的。    想了想,还是不说了。    阿耶一直教导他,做仆从的,只要少说话多做事就好了。    郑婷却来了兴趣,好奇问道,“对了阿吉,你阿耶说你武艺高强,都是跟谁学的啊?应该有专门的师父的吧。”    雷四郎笑道,“祖上崇尚武功,多有善骑马射箭者,也曾出过戍边的将领。娘子别看我阿耶现在这样,年轻时候也曾跟使君杀退过不少陈朝士兵。我的剑上功夫,骑射本领全是阿耶教的。”    “雷伯?他这么厉害的吗?”郑婷惊了。    想到那个说话时总是笑得有点眯眯眼的老翁,心道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我阿耶的骑射本事比刀剑要更厉害些。”雷四郎道,然后看向道旁某处,对郑婷道,“娘子可否借你弓箭一用。”    郑婷赶忙双手奉上,只见雷四郎先试了试弓弦力道,可能是十五斤的弓对他来说实在不够看,一开始还蹙了蹙眉。    郑婷在边上尴尬地咳了几声,他这才搭弓射箭,一箭射向了边上的一株大树。    郑婷抬眼看去,就见一只松鼠的右后腿正好被他的箭头穿透,死死地钉在了树干之上,而小松鼠正吱吱的叫着,用前爪扒着树干想逃,却怎么都动不了。    郑婷:“你!!!!”    雷四郎还颇有些自豪,“我的箭术尚不及我阿耶的十一。”    这不是箭术不箭术的问题好嘛!     如果是野兔野鸡这些,郑婷此刻一定鼓掌叫好,然后让红笺将猎物收好带回去晚上加餐,可松鼠又不是拿来吃的,她一直把它划到野生宠物类的。     郑婷大学时,就经常去西湖边玩,常常能见到湖边的松鼠。因为游客常年投喂的缘故,那些小家伙一点也不怕生,即使她用手机在边上不停地拍照,它们也自顾自地吃着玉米,实在萌的不行。    当然这时候的松鼠不如后世那么亲人,也没有人去投喂他们,百姓连自己都吃不饱,哪有心思再管畜生。但像阿吉这样,仅仅是为了显示自己的箭术本领高就这么把它后腿洞穿了钉在树枝上,那松鼠也太惨了?    郑婷忙又下了马,匆匆跑到树下,想去把那小家伙放下来,可树枝叉那么高,她怎么也够不到。    红笺也下马过了来,道,“娘子,树太高了,光够是够不到的,得有人爬上去。”    雷四郎此时也下马过来,郑婷急切地看向他,问道,“能救得下来吗?”    雷四郎道,“交给我吧。”说着将胡袍的长摆塞到了蹀躞带上,然后攀树爬了上去。    当到了松鼠边上时,小家伙吓得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尾巴也炸了开来。    郑婷忙道,“阿吉你小心些,它爪子好像很利。”虽然松鼠受了伤,可人毕竟更重要些。    “娘子放心。”雷四郎道,然后在下方的树杈上站稳,空出两只手来,一手直接三指掐住了松鼠后颈处,将它按在了树上,另一只手则握着箭杆,将箭头从树杆上拔了出来,但箭簇有倒钩,松鼠后肢又细弱,他不敢再有所动作。    等下了树,雷四郎横手将松鼠放在了自己的手臂,他衣袍尚厚,就算被松鼠的利爪扒着,也伤不到皮肉。    “娘子,你要怎么处理?”雷四郎道。    郑婷见这只松鼠身体干瘦,和她以前在西湖见得那些都快胖成龙猫的家伙明显不同,后腿的伤也十分厉害,几乎让它动弹不得。    “先回城找个医馆,就是不知道大夫能不能治了。”郑婷看着有些心疼,然后看了眼雷四郎,“以后如果不是为了行猎。阿吉你能不能不要伤害这些动物?如果是要看射箭准头的话,你可以在一百步外射柳树叶子啊。”    雷四郎:那不是更难射了吗?    “听娘子的。”雷四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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