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沙门一下下揉着面，郑婷在边上看着，觉得自己的心就像他手下的面团般，揉着揉着逐渐柔顺光滑起来。　　　　看到毗沙门额角处还沁出了一滴汗，郑婷忙垫脚伸手去替他擦，可一碰到，她就顿住了，然后忍不住就想笑。　　　　她刚和过面，手上还沾着面粉，这一擦之下，毗沙门的额上就沾了白白的面粉。　　　　郑婷一下就起了坏心，一边在他整个额头上擦着，一边忍笑道，“皮大哥，你怎么就那么会出汗呢！”　　　　然后手往下移，到他脸颊上，“连脸上也有呢。”　　　　小手还在努力抹着，却突然被抓了住，毗沙门好看的凤眼微眯，向她看了过来。　　　　“我怎么觉得，三娘你是在做坏事？”毗沙门道。　　　　“哪里是什么坏事，”郑婷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手被毗沙门擒着动不了，另一手却是食指点了清水往他下唇点去，“不过是妾见郎君好颜色，替君薄施妆分，轻点绛唇。”　　　　当食指点在了毗沙门的薄唇上，郑婷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这可是赤果果的挑逗啊。　　　　急急想将手收回来，毗沙门却松了她擦他脸的手，而将这搞事情的左手抓了住。　　　　郑婷挣了两挣没有挣脱，却见毗沙门笑看着自己问道，“三娘这是在做什么？”他的声音略显低沉，里头却透着了然的笑意。　　　　“为皮大哥点唇啊。”郑婷道，然后将左手食指勾了起来，巧笑倩兮，“点好了！”　　　　她的手被抓着收不回，可手指却能动，轻轻一勾，指尖就从毗沙门的唇上离了寸许，只是被她点过的地方多了一点水渍。　　　　毗沙门的唇微薄，本来应该是透出点凉薄味道的，可因为他时常脸上带着笑意，所以并不显的拒人千里，反而有时候看着，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如今被她这么一点，唇心颜色深于边上，倒有些像后世的咬唇妆。　　　　郑婷不觉吟道，“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行人咸息驾，争拟洛川神。”　　　　毗沙门失笑，“三娘果然爱窃诗，江文通要是知道你将他咏美人的诗用在男子身上，不知作何想。”　　　　“必然是夸我用的妙的，” 郑婷道，遂又补了句，“谁叫皮大哥你长得好呢？”　　　　本以为毗沙门会为此摇头叹息，说她一句“淘气”，可不想毗沙门却执着她的手蹲下了身，与她平视道，“在三娘眼里，我真有那么好吗？”　　　　郑婷不想他会如此，一时无措起来，目光闪烁着躲开，咬着下唇道，“既媚君姿久矣。”　　　　却听毗沙门道，“我亦悦三娘颜色。”　　　　郑婷被撩的不行，只得红着脸道，“皮大哥，你要抓我到什么时候，馄饨皮还没擀呢……”　　　　毗沙门这才大笑着放了她的手。　　　　………………　　　　杨二郎自市集买来了羊肉和猪肉各两斤。　　　　在隋以前旧制的一市斤为现代的两百来克，隋开皇之后至清代为止，一斤则变成了六百克上下，当然隋末时政局不稳计量浮动又有跌回到前朝水平，这在当下是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杨二郎他买的四斤肉，若是换算成现代的计重单位，足足有2500多克，结合到肉馅里还要加荠菜进去，郑婷觉得做出来的偃月馄饨都够吃三四天了。　　　　让身体强健孔武有力的杨二郎来剁肉馅，郑婷则问袁翁借了一根擀面杖来擀面皮。　　　　毗沙门吃过馄饨不少，可却从来没有做过，在边上看的好奇，问道，“三娘你怎么会这些？”　　　　郑婷知他话里的意思是说刺史女儿不该会做庖厨的事，便道，“从小爱吃，为了口腹之欲总要勤勉些的。如今我不过就是擀个面皮，你就如此惊叹不已。那要是以后见我洗手作羹汤，你不是得吓到天上去？”　　　　毗沙门却道，“能让三娘为我洗手作羹汤，是我的荣幸。”　　　　郑婷叫道，“谁说是为你做的！我自己做自己吃不行吗？你快去烧水，杨二哥那边馅都要剁好了，得拦荠菜了！”　　　　毗沙门笑道，“好。”　　　　5斤多的肉加上荠菜包了三百多只饺子。面擀了一半的时候，郑婷就累得擀不动了，还是袁翁和袁四郎过来帮忙，郑婷便带着毗沙门杨二郎一起包起了饺子。　　　　郑婷小时候是跟妈妈学包的饺子，所以擅长包南方人经常吃的月牙饺子，在边上会捏出几道褶子，让饺子弯弯的立着，看上去就像个月牙一样。毗沙门虽然以前没包过饺子，但他虚心求教，又学的快，倒是马上能包了。就是可怜了杨二郎，他捏不好褶子，饺子不是没包牢，边沿散开了，就是用力过大直接破了皮，被郑婷好一阵笑。　　　　不过后来他似乎是找到了窍门，也不做什么月牙饺子，只是将中间对头，然后两手用力在两边一捏，居然是无师自通了家常饺子的包法。　　　　杨五娘跑马回来时，第一锅的饺子刚浮起来，红笺也从府上取来了桃酢。用笊篱将饺子捞起来装在大陶盘里，又用小碟子倒了桃酢，郑婷去上廊屋将大表哥叫了出来一起吃。　　　　红笺不好跟她们一起在正屋入案同食，郑婷便让她在后院厨房里吃了。　　　　杨五娘夸郑婷包的那几个月牙饺子好看，又挑了几个家常饺子出来，说这几个怎么都露馅了，又是让杨二郎一顿面红耳赤。　　　　郑婷吃的是羊肉荠菜馅的饺子，她以前一直吃猪肉馅和三鲜馅的，倒还没吃过羊肉馅的，所以在做饺子的时候，她刻意在羊肉馅的饺子上头多捏了两个褶子做记号的，如今她碗里的饺子大多是羊肉馅的。　　　　夹起一只饺子，一口咬了下去，汤汁立刻就迸溅了出来，溢了满口，再加上酸甜的桃酢，更显得鲜美，差点没把她的舌头咬掉。　　　　郑婷一连吃了八个才管饱，再多却是怎么也吃不下了。杨五娘比她好些，又多吃了两个。毗沙门吃得文雅，速度不快，却也吃了近三十个，也不知道是因为荠菜鲜美，还是因为这次的饺子他自己也出了力，所以才觉得味道特别好。　　　　大表哥王珪一直在屋里看书也不出门，可能也是不怎么运动的缘故，所以也不容易饿，吃到二十个就放下了筷子。屋里最大的战斗力当属杨二郎了，一个人吃了六十来只！　　　　杨二哥，你是大胃王吧！　　　　郑婷有点替他担心，心想这要是到了隋末战乱粮食紧缺的时候，也不知道她这个杨二哥会不会被活活饿死……　　　　不过这样一来，加上红笺吃的，他们一顿饭就消灭近一半的饺子，郑婷本来还想着肉馅太多够吃三四天的……　　　　好吧，是她太天真了。　　　　………………　　　　下午的时候，和毗沙门出城散步消食，红笺被杨五娘体贴地支开了，杨二郎则是被毗沙门“留”在了邸店里，临走时还看见他又担心又委屈的小眼神，可把郑婷给逗乐了。　　　　毗沙门牵着青云与她一起沿着永嘉江下行，江边春意正浓，春花正红，江上有飞燕剪水，江中有锦鲤嬉游。　　　　郑婷的手被毗沙门牵握在手心里，冰凉的大掌裹挟着她温热的小手，只觉得幸福感满的都快溢出胸腔了。　　　　“皮大哥，大表哥同你说过他什么时候回北方吗？”郑婷问道。　　　　毗沙门道，“先生倒是同我提起过，说是清明后日便要走了。”　　　　郑婷刚要迈出的步子一下就停住了：那不是只有五天了？　　　　“皮大哥，”郑婷有些紧张地问道，“那你呢？”　　　　“嗯？”　　　　“你要同大表哥一起回去吗？”郑婷问道，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毗沙门。　　　　毗沙门道，“我本来是打算同先生一起走的。毕竟这次从江都来括苍也好些时候了。”　　　　“本来？那现在呢？”　　　　毗沙门笑着打趣问她，“三娘不希望我这么快回去？”　　　　“对！”郑婷却是直截了当地承认了，“我舍不得你这么快就走。”说完又像是欲盖弥彰地加了一句，“你还没教会我跑马呢……”　　　　毗沙门却笑道，“好，那我就再多留几日，直到教会三娘跑马为止。”　　　　“此话当真？”郑婷激动道。　　　　“三娘不信？”毗沙门却是笑着向她伸出了小指，“要同我拉钩吗？”　　　　这还是之前她教他的呢。　　　　“我不要。”郑婷却是将他的手推了开，然后垂着头笑道，“你就不怕拉勾之后，我会故意装着学不会跑马，把你一直留在括苍吗？”　　　　毗沙门笑道，“那三娘是想留我多久？”　　　　郑婷看向他，刚想说“我要留你一辈子”，可又觉得似乎太露骨了，便改口道“我才不告诉你！”然后将头撇开，握着毗沙门的手，却好心情的摆荡了起来。　　　　后来走了有小半个时辰，肚里的饺子消化的差不多了，毗沙门便带着她沿河骑马，春风拂面，带着芳草清香。这次跑马，被毗沙门环在怀里，郑婷不但一点没觉得害怕，还觉得心中暖暖的。　　　　回程的时候，毗沙门将缰绳交到了郑婷的手里，指点着她让马跑起来。青云很通人性，也很听郑婷的话，慢慢地，她倒是也可以在草地上驾马小跑了。　　　　等城门渐近，郑婷才将马缰还给了毗沙门。　　　　毗沙门夸赞道，“三娘学的不错，进步神速。”　　　　郑婷却一边抽了抽小鼻子一脸的骄傲，一边嘴上却说，“哪里进步了，我可还是一点也不会骑的。”　　　　她才不要这么快就将跑马学会呢。哼~　　　　毗沙门笑着在她耳边问道，“那三娘明天还想继续学吗？”　　　　他离得又近了些，郑婷的耳根都红了。　　　　“又不是我想就可以的。”郑婷有些亲昵地摸着青云的鬃毛，“还得看老天爷呢！”　　　　意思是她是想来的，只要天气好的话。　　　　“哈哈哈哈，老天爷定是顺着三娘的意的。”毗沙门道。　　　　“你又知道了？”郑婷心里甜蜜，嘴上却故意抬杠，“老天爷是顺着我，可它万一不顺着你呢？”　　　　………………　　　　结果到了第二天，还真下起了雨，早上的时候还是绵绵细雨，结果到了中午就突然成了暴雨，屋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天都黑了半截。　　　　郑婷趴在直棂窗前，看着暴雨狂击着院中翠竹，雨水冲刷着泥泞的地面，黄土水在地上汇聚，沿着散水的坡面一路灌进了排水的沟渠里。　　　　什么叫好的不灵坏的灵！人果然是不能乌鸦嘴的！　　　　早知道会这样，郑婷真希望能回到一天前把自己的嘴给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