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还未曾听过这种异香,文太医可知道此香有何作用?”他虽提问,却不靠近,目光还锁在曹太医和舞姬之处,显然十分能分清重点,将敬爱君父、关心庶妹的好太子形象演绎得十分生动。 群臣见状颇为自豪,不少老臣更是对太子频频点头,就连适才挥剑追着楚王砍,也被他们脑补美化为少年血气方刚,为君父不惜以身范险亲自报仇。 文太医摸摸胡子,皱眉思索良久才起身道,“回太子殿下的话,这倾绝散食之能让人体热亢奋,短时间内音容异常迷人,带药效散去之后不会留下丝毫痕迹。” 众位大臣听闻此事,只觉得文太医不厚道,这明显关系到皇家秘辛,哪里是他们这些臣子能听的,这种会败坏公主名声的事情,您老应该私下禀报才是啊。不过晋阳公主服用这药是为了向陛下邀宠,还是看上了在场的某位青年才俊…… 只有晋安帝虽有些不悦,但还是关心爱女的身体,“此事稍后再议,文太医先让晋阳醒过来吧,地上凉,公主的身体吃不消。” 赵皇后借着长袖遮掩狠狠拧了大宫女莺歌一把,就让他再心疼一会儿这个小贱人吧,等待会儿证据确凿,让他好好瞧着,等知道了这个小贱人是伙同敌国算计他,他还会不会继续这般偏向她! 莺歌被赵皇后狠命一掐,尖锐的护甲深深扎入肉里,瞬间泪水包在眼眶中打转却不敢掉落,怕被人发现,她死死地咬住舌头,忍住这熟悉的痛楚。 文太医医术精湛,动作麻利,四针下去周萱便睁开了双眼,“痛”,她的声音轻如蚊呐,站在舞姬身边的楚王侍卫只觉得心头一阵酥麻,不禁扭头望了她一眼,想到文太医所言,不由得在心头暗骂一声,红颜祸水。 殿中大部分人都如同他一般动作,他的动作并不显得突兀,除了楚王。 可周苇一直盯着楚王看,在几乎所有人都扭头瞥周萱时,楚王仍旧看着舞姬、曹太医等人,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她心中不由得着急,难道楚王因为周萱用禁药就看不上她了,那可怎么办啊,北齐皇室不要周萱,岂不是要让自己去和亲啊。 小曹太医是老曹太医的儿子,自幼随父亲学医,今年刚刚及冠就通过了考核成为太医,这次随父亲前来看诊,也是存着在众臣,尤其是皇帝面前露面的想法。 老曹太医有心提携儿子,便以商讨为由告诉儿子自己的推断,小曹太医求功心切,立时就将父亲的推断原原本本、不加修饰地嚷嚷出来,“皇上,这舞姬是服用倾绝散过量,被人重伤后血液倒流,药效骤然发挥到极致而毒发身亡。” 又是倾绝散!众人心中不约而同道,目光在舞姬和晋阳公主之间游移不决。 周萱刚刚恢复神志,便听到小曹太医义正言辞的话,抬眼望去,众人之中一男子英姿勃发地立在那儿,那慑人的气势、紧抿着的嘴唇、如墨染般的浓眉,无一不和曾经朝夕相对的人一一吻合,不由得泪盈于睫,情难自禁地将目光锁在他身上。 周萱近乎贪婪地凝视他,即便是穿着普通的侍卫服饰也丝毫无损他尊贵的气质,看着他比三个月前更加刚毅的面孔。 晋安帝望着周萱,正好看到她盯着侍卫痴傻的模样。他深信是有人想要谋害他们父女,回想起适才周萱毫不犹豫以身相替的场景。 周萱决绝地闭目迎上舞姬的剑,他这个女儿明明那么娇,平时那么胆小,可那瞬间就连他这个身经百战的天子都吓得瞪圆了眼睛,女儿却本能地推开他,呆呆地闭着眼睛等待死亡,若不是楚王的侍卫千钧一发之际踢走舞姬,但凡迟上片刻,女儿就和他阴阳两隔了。 晋安帝看周萱的眼神愈发和蔼慈善,发现周萱先是泪眼朦胧地望着适才救她的楚王侍卫,又恳求的盯着他看,这分明是个感动于英雄救美,想要以身相许的小女子。 不得不说,脑补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晋安帝甚至已经开始思考,别人不知道楚王和侍卫的真实身份,但他是知道的啊,如何让小女儿得偿所愿,最好让她嫁过去为正妃,不过这些可以慢慢筹划,眼下还有更为要紧的事。 晋安帝他冷冷地盯着小曹太医,“是晋安公主身上同样的倾绝散?” 小曹太医望望不远处的周萱,想到赵皇后私下许诺的财富,心下一横,“回皇上,正是晋安公主的倾绝散,” 反正倾绝散的配方只有一种,文太医已经诊出,他也隐约闻到了倾绝散的味道,“微臣怀疑,晋阳公主与舞姬合谋,借倾绝散迷惑陛下,趁机行刺,还请皇上明鉴。”话音一落,他头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心中却一片火热,功名利禄,在此一举了。 周萱拧拧手绢,冲文太医使了个颜色,起身跪倒,“儿臣冤枉,求父皇彻查。” 她知道赵皇后太子一脉是绝对不会因为她的示弱而放过她的,要想今生不再一次经历下狱逃亡、历经追杀的噩梦,文太医这张底牌便必须打出来了。 “皇上,老臣有话要说,”文太医从医药箱下层拿出一瓷罐,正是安阳公主赏给晋阳公主的银耳雪梨羹,赵皇后还借此在晋安帝面前替周苇邀功,他自然能认出。 晋安帝微微点头,“晋阳先起来,”又对文太医说,“可是这汤有问题?” “老臣身为太医,本不该插手审问内宫女眷,”文太医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仍然跪着的小曹太医,众人顺着他的视线一看,这位小太医适才可不就是空口白牙地质问晋阳公主了吗。 周苇正高兴于行刺父皇的罪名被安在周萱身上,怎愿意小曹太医被这个讨厌的老家伙堵住嘴,“文太医还请慎言,事关父皇安危,一切都可以事急从权,便是皇妹身份尊贵,不也是因父皇而贵吗?我们身为子女,理应孝顺父皇,即便是因此受些委屈,也是无碍的。” 文太医摸着胡子点点头,“谨遵安阳公主谕令,老臣查出,方才安阳公主赏的银耳雪梨羹中有大量倾绝丹,且羹汤味道甜腻,完美的压过了丹毒的味道。” 文太医摇头晃脑地吊起书袋子,“这倾绝丹虽然与倾绝散名称相似,甚至味道也相似,但是毒性却远远超过倾绝散。若是晋阳公主用下,轻则口吐鲜血,不能自辩清白,身体衰竭,重则吐血而死。敢问安阳公主,此药可是您下的?” “你,你血口喷人!”周苇顿时脸涨得通红,没想到这死老头借自己的话斗胆质问她,可她哪有放那么多,她只放了一颗,目的是让周萱声音更好听,看上去更漂亮而已,惊恐过后,她理直气壮地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文太医,“你这老家伙可是奉了周萱的命令来污蔑本宫的?你从哪里查出过量倾绝丹的?”周萱明明在她眼皮下喝光了汤。 “老臣话还没说完,安阳公主稍安勿躁,”文太医轻蔑地望了周苇一眼,就这点心胸城府,真不像是赵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这倾绝丹不同于倾绝散,会极大地透支身体,服用一颗倾绝丹约莫会折寿三年,即便如此,倾绝散价值连城,在我西凉京城常年是有市无价的,而且,” 他将瓷罐双手举高,“用药量越大,发作时间越快,这小小一罐中至少有五颗倾绝丹融入,若是晋阳公主在宴会开始前服用,此刻正是毒发之时。” 在场众人一片哗然,文太医似乎仍然嫌不够轰动,趁势再推一把,“按理说,倾绝散的异香只有在制药时才可闻到,服用后并无味道,可晋阳公主身上倾绝散味道浓郁,到像是有人将倾绝散洒在她身上一样。” 这几番话几乎将安阳公主扣得死死的,反而是晋阳公主只是一个倒霉的受害者。 “皇姐,你好狠的心,”周萱上前两步,拉住周苇的衣摆哀声惨哭,她也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地安阳竟然如此心狠手辣,上辈子栽在她们母女手中着实不冤。 周萱哭诉,“承恩公世子向父皇求亲又非我所愿,我早早便按您吩咐,对他说了皇姐姿容绝代、高华出众才是他的良配,您又何必苦苦相逼?” 周苇本就怒火中烧,被周萱拉住一哭,更是满脸青黑,一甩衣袖,“本宫说没做就是没做,你这丫头,竟然相信下臣的话不相信皇姐。”要知道此刻在殿中的不仅有承恩公世子,还有他爹承恩公,两人可就在下边好端端地立着呢! 周萱被周苇甩开,顺势趴在桌案前嘤嘤哭泣起来。 太子走到两姐妹中间,隔开犯蠢的周苇,再让她频频失误下去,他们的谋划就要功败垂成了,可恨周萱平日对母后恭敬有余、亲近不足,而他身为男子若与后宫女眷纠缠,不仅显眼,而且有失储君风范,所以下药之事只能交给周苇完成。 太子伸手在周萱身上轻拍,似乎是友爱幼妹的嫡兄在安抚哭泣不止的庶妹。 但周萱却感到背脊一阵酸麻发痛,太子从小习武,内功深厚,看似轻抚,实则在周宣身上施加内力,他面上和蔼,“父皇息怒,两位妹妹都是毫无心机的闺阁女子,哪里会用这种连孤这个见多识广的男儿都没听说过的烈性□□,依孤看,这定然是北齐奸贼的计谋,即使刺杀失败,也让我西凉皇室骨肉相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