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皇后俯视殿内神态各异的众人,在太医到来之前,红唇微张,“后宫隐私之事,没得污了公主们的耳朵,安阳、晋阳先回自己的宫殿。” 周苇想要拒绝,可赵皇后已经闭上了眼,只得按下满心的好奇起身告退,周萱也同样好奇,可更担忧殿中的惠妃,但也只能忧心忡忡地告退了。 午膳后就听闻,惠妃请求皇后重新彻查康王出痘案,被皇上呵斥,动了胎气,在玉芙宫禁足一个月。周萱很是担忧,母妃向来隐忍顺从,怎会请皇后帮忙翻案,还正巧被父皇看到,有周苇插科打诨,母妃没有被罚跪,可她还是动了胎气,不知现下身体如何。 反倒是临走前被莺歌拿出证据指证的良妃冷氏,却好端端的回到了自己的寝宫,没有任何责罚。周萱就是带着满肚子疑问来到乾清宫的,现在离宫宴开始还有半个时辰,晋安帝坐在书案前批阅奏章。 周萱只得静静等候,直到钱公公来禀报宫宴即将开始,请父女俩移步,她也没有找到私下询问父皇的机会。 晋安帝看到周萱身上挂着他送的玉麒麟荷包,嘴角微微勾起,牵着周萱的手往设宴的延庆宫走去,“眉头都皱的快打结了,萱儿,这些事情不是你该考虑的。”晋安帝不快不慢地走着,并没有乘坐停在殿门口的龙撵。 走到延庆宫门口,晋安帝松开手,周萱懂事地退后一步跟在晋安帝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内殿,周萱满腹心思,并没有注意到众人看向她惊艳的眼神。 周苇眼中,坐在前排的承恩公世子火辣地目光尤为刺眼。她不断地安慰自己,周萱即将和亲北齐,她走了,表哥就能看到自己了。现在必须忍住,不能让周萱提前知道母后的计划,从而想法设法地逃脱和亲的命运。 要知道西凉国和北齐国世代结为秦晋之好,如今晋安帝子嗣稀少,太子已经有了太子妃,所以她和周萱,必有一人和亲北齐。 姐妹俩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声太监尖锐的禀报像是拉开了帷幕一般,将众人推到台前,“北齐楚王到。”殿中的气氛顿时火热起来。 一名头戴金冠、穿着北齐服饰的壮年男子当先而入,虽是气宇不凡,但面上的表情极为僵硬,仿佛被众人汇聚的目光看的不自然,身后两名侍卫气势昂然,其中一位与走在前面的楚王面容颇为相似。 “北齐楚王见过西凉陛下,恭祝陛下万寿无疆。”楚王躬身一拜,晋安帝很给面子地亲自起身隔空虚扶,指着右手第一个位置请他坐下,左手第一位的太子周尧瑞亦起身与楚王寒暄。 周苇、周萱是未出阁公主,不便和一众朝臣同坐,晋安帝就在自己左右两侧的后方的平地上设置了两个座位。 今晚赵皇后和晋安帝坐上首招待群臣和邻国使臣,而后宫妃嫔们只能等待皇帝偶尔的临幸,这是赵皇后最顺心的时候,她脸上莹莹生辉,就连晋安帝安排周萱坐他旁边,周苇靠着她坐,她也没有生气。 两位从不出席国宴的公主坐在殿中,这本身就是一种联姻的信号。虽然两姐妹是第一次赴宴,但并没有对场下的歌舞感兴趣,左不过宫中伶人想的新招,后宫中也时常有歌舞表演的宴会,周苇从昨日起就一直思索如何能让周萱在北齐楚王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再说周萱,她刚才被皇后满是深意的看了一眼,她敢肯定,赵皇后要出大招了,之前设计母妃动胎气禁足只是扰乱她心绪的前奏,她绷紧了神经,眼珠无意识地盯在伶人身上一转不转。 周苇手拿调羹,刚喝上一口,转身吩咐大丫鬟,“这罐银耳雪梨羹真美味,思琴,去给妹妹也端一碗。” “是,公主。” 还不待周萱反应,一罐汤便端到了面前。“晋阳公主请慢用。”不给周萱拒绝的时间,思琴退回到周苇身后站定。 如此迅捷的动作,近乎完美的配合,说不是事先安排好的周萱都不相信,这般明晃晃的招数确实是周苇能够使出来的,可她又怎么会乖乖上当,前世喝了这罐汤,她在宴会后便人事不知,无端被污蔑谋杀父皇。 周萱放下自己的银耳莲子羹,擦擦嘴角,“多谢姐姐好意,只妹妹已经用过一罐银耳,再来一罐怕是会腻。”她看向自己身后的春草,“姐姐的好意,妹妹明天一定好生消受。” 春草正要上前将罐子端下去,手臂被思琴捉住,周苇急急地道,“昨日便频频听到妹妹咳嗽,这银耳可是有止咳的功效,妹妹便是为了自己的身子,也要多用上一些才是。” 见周萱仍是一脸不愿,她倾身过来,搂住周萱的脖子,凑在周萱耳边悄声道,“姐姐在其中融了一粒护嗓丸,这个是母后宫中伶人的独家秘方,” 她微微将头偏开,手勾住周萱的肩膀,用正常的声音“听着妹妹这几日声音嘶哑的模样,姐姐可心疼坏了。”心中暗道,你也就配用伶人的食材。 坐在二人前方的晋安帝和赵皇后听到了周苇的最后一句话,赵皇后指着周苇对晋安帝道,“皇上瞧这个小人,竟也学会心疼人了。” 晋安帝乐于见到两姐妹相亲相爱的模样,赞同地点头,“安阳已经及笄一年,终于有了大人的模样,”一句话说得母女俩险些翻脸,“皇后,安阳的驸马人选不可再拖下去了,依朕看,承恩公世子就不错,亲上加亲,安阳也满意,哈哈哈……” 皇帝朗声大笑,安阳中意承恩公世子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在皇帝看来,安阳虽有些霸道,却也是自己的女儿,身份高贵,性情大方豪爽,自然配得上承恩公那个风流潇洒的儿子,更何况赵家势大,晋安帝有意在太子继位前打压赵家,以免外戚坐大,让承恩公世子因为尚公主而不能出仕为官,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赵皇后脸色僵硬,“皇上快别当着孩子们的面说婚事了,瞧瞧晋阳的小脸,都快要埋在碗里去了。”她恨不能将餐盘上的东西塞在晋安帝口中,什么般配,若是周苇嫁到承恩公府,相当于断了太子两条联姻的路,更别说赵子晋是承爵的嫡长子了。 可她必须忍住,若是当众反驳晋安帝的意思,自己那个二愣子女儿一定会发飙,至少要瞒过今晚,看到周苇一脸欢欣,恨不能晋安帝立即赐婚的模样,赵皇后转头看向将脸埋进碗中吃雪梨的周萱,心头一松,还好她上钩了,迅速用周萱斩断晋安帝的话头。 心上人得到晋安帝的金口认可,周苇正是心花怒放之际,见周萱主动拿起调羹进食,她退回自己的位置,周萱终于松了一口气。今日周苇不知擦的是何香脂,她竟从未闻过,浓郁的味道让她头晕,不得不把脸埋在罐里借着银耳雪梨的甜腻来缓解。 歌舞一项接着一项,周萱在周苇时不时的关注下假意喝了不少,实际上借着宫装长袖的遮掩,勺子里装了多少抬上来,便滴了多少回罐里,只是在周萱嘴前晃了一圈而已。瞥到周苇开始坐立不安,周萱双手捧起罐子,装作十分喜爱,要将罐子里最后一点羹汤饮尽的模样。 周苇掩唇轻笑,“瞧妹妹这馋嘴的模样,慢慢喝,别急,美人跟你抢,”真是小家子气,“姐姐去趟官房。”带着大宫女思琴前去如厕。 周苇一离开,周萱就将罐子盖上,用眼神示意夏雨挡住周苇的大宫女思棋,让春草将罐子拿下去,春草端上沉甸甸的罐子便心中有数,寻了惠妃收买的太医查验罐中之物有何问题。 周萱放下心来,场中已是北齐的舞姬在表演剑舞。不同于西凉人喜爱唱歌,北齐上到贵族下到平民百姓崇尚舞剑,这次出使西凉,北齐楚王也带了北齐鼎鼎有名的剑舞班子,在西凉贵族面前展示。 她看着看着,便发现其中一个舞姬身上的麒麟花纹和父皇赠与她的玉麒麟荷包上的花纹颇为相似,便盯着这名舞姬瞧,看她挥剑的时候裙摆舞动,弯腰的时候裙摆张开划过殿阶,确定了这图案和荷包上的麒麟图案一模一样,不同于西凉的任何一种麒麟图案,不由得倾身靠向晋安帝,想要告诉他这一发现。 正在这时鼓点突然变换,舞姬们以当中一名为圆心,将中央的这人团团围住,以手相托,当中那人踩在同伴们的手上纵身一跳,手中宝剑银光闪闪,衬得舞姬身形修长,曼妙无比,此时鼓声也骤然停止。 晋安帝和满场的权贵一同拍手叫好,周萱的声音被彻底淹没,却不料那名静立不动的舞姬并没有下来退场,而是在同伴手上借力一弹,飞身刺向侧身打算听周萱说话的晋安帝。 千钧一发之刻,周萱猛地将晋安帝朝赵皇后的方向推去,自己顶在晋安帝的位置上,赵皇后则被撞过来的晋安帝挤到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