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纪阮这病来得猝不及防,庄子这边的大夫又恰巧不在,看着她病得迷迷糊糊的模样,纪珑急得眼圈都红了。因此,当溪谷提出想去隔壁的庄子请人来时,她想都没想就应下来了,毕竟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纪阮轻声说着些什么,纪珑坐在床边俯身听了听,只能勉强听出纪阮是在叫自己,愈发地心如刀绞。 “不该让软软跟过来的……”明知道说这些话也无济于事,可纪珑却开始苛责自己,“不然她也不会如此,都怪我。” 浣夏又换了冷水浸过的手帕,低声道:“您不要如此自责,是我没能照顾好姑娘,她睡前已经说了身体不大舒服,可我却没有让人去请大夫来。” “阿姐,”纪阮喃喃自语道,“别走……” 纪珑连忙攥着她的手,轻声安抚她:“我不走,我在这里陪着你呢,别怕。” 又过了些时候,纪阮的状况仍旧没有半点减轻,而溪谷终于回来了。只不过她请回来的并不是先前所说的“茗姑”,而是傅轩执。 溪谷知道不能擅自将外男带入,所以只能先让傅轩执在外等候,自己先进去回了纪珑:“我到了那边才发现茗姑已经搬去了京城,无奈之下只能问了问他们那边有没有什么擅长医术的人,结果没想到那位傅公子竟然主动提出要过来看看。” 溪谷说这话时仿佛还没从惊讶中回转过来,毕竟这件事情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这……”纪珑只迟疑了一瞬,随即道,“请他进来。” 说着,她暂避到屏风之后,又让人先放下了床帐。 傅轩执虽擅医术,但却绝没热心肠到恰巧听到有人染病就过来看看,只不过是听小厮说是“纪家姑娘”,所以才主动提出要过来。毕竟他知道纪家这次过来庄子这边暂住的就只有纪阮跟她长姐,若非纪珑,那就是纪阮了。 及至内室中,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见着满脸焦急的浣夏,便知道床上躺着的是谁了。 “傅公子,多谢你肯过来,有劳了。”纪珑暂避在屏风之后,开口道,“浣夏,将软软的病症告诉傅公子,杏栏沏茶来。” 傅轩执身份特殊,她难免分出些心神来思虑旁的事情。 “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只将我当做寻常的大夫就是了。”傅轩执客气地笑了笑,随即看向浣夏,“你家姑娘怎么了?” 不知为何,浣夏被他这一眼看得眼皮一跳,又仿佛从他这话中听出几分熟稔一样。浣夏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这是她家姑娘,怎么着傅公子竟然有点质问她的语气,仿佛在为她没有照顾好姑娘而隐隐动怒。 不过这种想法转瞬即逝,浣夏连忙将今日的事情都告诉了傅轩执。 傅轩执道:“恕我冒昧,可否让我诊脉,而后看看她的情况?” 若是寻常大夫来,浣夏早就挂起帘子让大夫查看了,毕竟大夫看病总是讲究个望闻问切。可是傅轩执并不是大夫,而且年纪还这样的轻,所以便有避嫌之说,不然纪珑也不必暂避起来。 “依傅公子所言。”纪珑已经拿定了主意,开口道。 浣夏点点头,连忙将帐子挂起。 纪阮满脸通红,额头上搁着浸了冷水的手帕,可却仍旧无济于事。她嘴唇殷红,小声地在念叨着些什么,长而翘的眼睫有些发颤,耳垂也已经要滴下血来一样。 傅轩执愣了一瞬,随即将带来的药箱打开,还好庄子上备了这些东西。 浣夏将纪阮的手安置在脉枕之上,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着,还有些不安分地挣扎着,显得很是可怜。 一触及她的手腕,傅轩执几乎觉着被烫到一样,连忙收敛了心神为她诊脉。 傅轩执的手有些凉,对于如今的纪阮而言,这种温凉的触感让她觉着很舒服,在傅轩执诊完脉移开手之时,甚至下意识地勾了勾他的手。 虽然知道她这是无意识的举措,可在那么一瞬,傅轩执心中仍旧涌现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 原来无论是当年妩媚风流的纪阮,还是如今什么都不知道的纪阮,都能轻而易举地撩拨他的心弦,让他难以自持,只能沉溺其中脱不开身。 “冬伤于寒,春必病温……”傅轩执大略解释了几句病因,而后便让人去煎药。 他也知道这庄子上不会有多少药,因此只用了几味山野间常用的草药,寻常人家家中通常也会备下一些的。 秋娘听后,连忙道:“有的,这些药我们庄子上都有,我这就让人煎药去。” 纪珑长舒了一口气,她先前还有些疑心傅公子究竟能不能治,如今看他这笃定的态度,便知道自己算是赌对了。 “若是寻常的热病,喝了药发些汗,明日就好起来了。”傅轩执又道,“只是这位姑娘的病势太重,若是要生熬到明日,只怕她撑不住,也有可能生变。” 纪珑心中一紧,她曾经听人说过,有孩子因为发热没能及时救治,等到熬过来时竟已痴傻的。她如今已经很信任傅轩执,连忙问:“那该如何?” “药效会慢些,若想快些止热,只能施针。”傅轩执并没有多说,他知道纪珑会如何选择。 “好。”纪珑轻声道,“请大夫施针,留浣夏在一旁相助,旁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此处扰了大夫。” 秋娘领会了她的意思,沉声道:“是。” 浣夏见傅轩执已经取出了银针,小心翼翼地问:“要在何处施针?” 傅轩执将银针在火上烫过,神色如常地说:“颈后的凤池穴与大椎穴。” 他这坦然的态度让纪珑与浣夏都放下心来,如今这情况,也只能按着他先前所说,将他当做寻常的大夫来看,不然此事可就真是说不清了。 浣夏将纪阮扶起来,让她倚在自己身上,而后又让杏栏帮忙将她的长发挽起,露出了颈后白皙细腻的肌肤。因着发热的缘故,连身上的肌肤都有些发红,仿佛能透出热气来一般。 傅轩执轻轻地在她后颈按了按,寻找着穴道,而后徐徐进针,轻轻地拈转。 纪阮似是有所觉,想要挣扎,浣夏连忙按住了她,轻声道:“姑娘别动,大夫正在施针。” 可纪阮这状况,哪能听得进去她这话,不过她的颈部也被傅轩执以一种不轻不重的力道禁锢着,动弹不得。也不知是难受还是委屈,竟小声地呜咽起来。 浣夏手足无措地看了眼傅轩执,纪阮这模样实在是不该让外人看的。可傅轩执却恍若未闻,只是垂着眼睫,专心致志地施针。 浣夏松了口气,觉着这位傅公子实在是正人君子,又医者仁心。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纪阮渐渐地消停了下来,倚在浣夏身上合眼睡着,露在外面的肌肤上竟有了些汗意。浣夏摸了一把,惊喜地笑道:“姑娘发汗了,身上仿佛也没那么烫了。” 纪珑听了,连忙念了句佛。 傅轩执收起了银针,嘱咐道:“等到药熬好了,给她喝下,天快亮的时候再让她服一次药。” “好。”浣夏忙不迭地应了下来。 “这里可有住处?”傅轩执问了句,随即又解释道,“若我离开,夜间再病情反复,你们总不成要再赶过去请我吧?” 纪珑点点头,吩咐杏栏:“让人给大夫收拾住处。” 傅轩执直接将药箱留在了纪阮房中,走之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