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我们来到了蔡家镇。
蔡家镇建在一座山梁上,进出只有一条路。蔡家镇的村口是密密的树林,道路从树林中穿过,树林后是高高的城门。城门上吊着擂木炮石,只要砍断绳索,巨木石头就会掉下来,堵住城门。城门两边是深达几十丈的悬崖峭壁,无法攀登。蔡家镇建在这里,易守难攻。
关西帮的马队看到那座严阵以待的城门,就停了下来。面对这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关口,别说关西帮这几十骑,即使千军万马也难以攻破。
我们只好退了出来。
我们沿着山脚,兜了很大一个圈子,查看地形,想从别处攻上去。然而,蔡家镇三面都是悬崖峭壁,无法攀登。只有那一条穿过树林的道路,可以进出。然而,哪里却又有人把守。蔡家镇一定是土匪窝。只有土匪才会选择这样的地形做老巢,只有这样的老巢才会高枕无忧。
我让大队人马藏在山脚下,然后把自己打扮成走方郎中,沿着树林中的那条道路。走上蔡家镇。这时候,已经到了午后,午后柔软的阳光把我的身影铺在地上,我踩着自己的身影,一步步走上山来。
我走到城门口,城门里走出了一个扛着步枪的矬子,步枪看起来比他还高。他大大咧咧地喝问我干什么,我平静的眼光望着前方,随口吟道:“虚实阴阳一诊脉,君臣佐使半柱香。只愿人间无疾苦,浮萍无根走四方。”
他皱着眉头喊道:“你唧唧歪歪说的是什么?”
城门里又走出来了一个人,这个人穿着长袍,他撩着下摆,步履匆忙。他对着城门内高声喊道:“郎中来了,郎中来了。”声音中透着惊喜。
我心中暗喜。蔡家镇里一定有人遇到了什么难缠的疾病,正等着郎中救急。
长袍在前面匆匆忙忙地走着,我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们左拐右拐,路径复杂,我向两边张望,看到这里居然是按照八卦方位修建的村落。别说陌生人走不进来,即使陌生人走进来,兜来兜去,也会迷了路径,走不出去。
长袍带着我走到了一座院子前,院门打开,我向里面望去,看到里面乱成一团。有人的脚踢到了铜盆,铜盆一路响着滚到了墙角有人手中的瓷碗掉落在砖地上,声音清脆地摔成了碎片。长袍向着里面高喊:“郎中来了,郎中来了,快点闪开。”所有人都望着我们,眼睛里充满了期盼和惊喜。
长袍带着我走进偏房里,我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一个女人躺在炕上,脸色惨白,一绺头发沾在汗津津的前额和脸颊上,我不知道她是死是活。炕边站着一个接生婆模样的人,两手鲜血,满脸茫然。我两步走过去,手指放在女人的鼻子下,感觉不到呼吸我又摸着她的后颈,感觉到有一点凉气。我明白了,这个女人难产休克。
我跳上炕面,把女人的上身扶起来,让她面对面爬在我的肩膀,女人全身是血,肚子隆起,身体沉重,她像一根面条一样没有知觉。我对着接生婆吼道:“抓住她的手。”
接生婆也惶惶地爬上炕面,将女人的双手按在我的肩膀后。我感到女人的胸脯像棉花一样柔软,而肚子却又像石头一样坚硬。
我的双手从女人腋下穿过,轮番地,自下而上地拍打着女人的背部。拍打了一遍又一遍。房间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我的手掌拍打在血染的上的声音,地粘稠地回荡,让人心悸。
我的手臂已经酸疼了,我的额头冒出了汗珠,就在我即将放弃的时候,肩膀上的女人突然哇地喊了出来。然后,我的肩上突然一轻,一大股东西哗然坠落,炕面上传来了婴儿嘹亮清澈的哭声。
房间里所有人的脸上有了笑容,我看到那个穿着长袍的人抹着泪水。
我将女人放在炕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不是郎中,但我知道用这种方法可以救治难产的女人。那一年,我和白头翁、赛哥在赶往大同的路上,亲眼看到白头翁用这种方法把一个昏迷的孕妇救活来。白头翁说过,女人难产休克,其实就是气血不畅,只要连续自下而上拍打背部,就会泌出气管中的滞气。婴儿吃奶会吐奶,也是因为气管中有滞气,只要自下而上地轻轻拍打背部,滞气用打嗝的方式排出,婴儿就不会吐奶。
没想到,多年前见到白头翁救人的一幕,今天派上了用场。
难产的是长袍的弟媳,他在出城请郎中的路上,遇到了我。蔡家镇以前有过一个郎中,但是不久前去世了。
母子平安,让做哥哥的长袍欣喜万分,他吩咐佣人摆好酒菜,我刚好想要向他打听蔡家镇的情况,就不客气地坐下来。我们在婴儿响亮的哭声中,和街坊邻居纷至沓来的道贺的脚步声中,一杯接一杯地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