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头一看,看到橘黄色的夕阳斜射进山洞里,山洞里站起了两个人,他们一人手中拿着一杆步枪,一杆步枪对准了我,一杆步枪对准了瞎子。对准我的那个人,赫然就是穿着长袍赶着马车告诉我们解甲庄有神医的那个人对准瞎子的那个人,是赶着马车拉着我们来到解甲庄的半大小子。
严冬的风细细地吹过来,不大,但很冷,像无数的绣花针扎着我的肌肤。我把棉袄穿上了,看着一脸得意的红脸老汉说:“行,算你行,今天栽在你的手中。可是,我有一事不明。”
红脸老汉说:“你说吧,让你死个明白。”
我问道:“我们从没见过,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可是,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要加害于我?”
红脸老汉说:“要取你们姓名的,不是我,是王林。”
我大吃一惊:“王林?哪个王林?谁是王林?”
红脸老汉仰天打了一个哈哈,说道:“你死到临头,居然连仇人都不知道,亏你还在江湖上闯出了道儿。告诉你也不妨,让你死个明白。王林从塞外来,是个喇嘛。他说你和瞎子武功好强,要我们好生提防,现在看来,你们两个不过尔尔。”
王林?喇嘛?莫非就是燕子所说的在沙漠绿洲里装神弄鬼,骗人钱财,贱人妻女的那个假和尚?莫非就是铁栓讲过的他们即将处死,却被大排趁乱救走的那个恶徒淫贼?可是,他怎么会认识我和瞎子?我们从没有来往过啊。
拿着步枪的半大小子,用枪管指着瞎子说道:“王法师说这个瞎子脑袋里缺根筋,固执愚蠢,现在看来,真是这么回事。”
红脸老汉和那些人全都笑了,半大小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弯下了腰。我看到贴墙站立的瞎子脸色凝重,倾听着身边的每一声响动。我突然大声喊道:“乾位,上七步艮位,上十步。”我的声音穿越了他们乱七八糟的笑声,像利箭一样一声声送到了瞎子的耳边。
瞎子左右两只手同时扬起来,两粒棋子像两只回窠的小鸟一样准确地落在那两个拿枪的人的头上。他们连哼一声也没有,就噗通倒了下去。事出突然,红脸老汉他们全都愣住了,刚才还在欢笑的嘴巴突然没有了声音,张开的嘴唇半天合不拢。
我大步奔过去,奔向那个拿着刀的假聋子。假聋子看到我像只鸟一样疾速奔来,退后了一步,举起短刀。我一侧身,他手中的短刀砍空了。我跨上一步,一拳击打在他的太阳穴,我能够感觉到他的太阳穴像泥巴一样酥软,我能够感觉到我的拳头像打进泥巴一样打进了他的头里。假聋子像条装满土豆的麻袋一样倒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那个少年看到假聋子倒在地上,再也不敢上前了。他虚张声势地挥舞着铁棒,边呀呀叫着给自己壮胆,边向后退缩。红脸好汉在十几丈的远处催促:“他空手,他手上有铁棒,你害怕他什么?”
在红脸老汉的蛊惑下,少年终于麻着胆子向我逼来。我站住脚步,看着少年,拍着自己的前额说:“你有胆子,就向老子这里打。”
少年咬咬牙,他的脸都扭曲了,他高喊一声,举起了铁棒。就在他手中的铁棒刚刚举起的时候,我突前一步,左手挡住了他举起铁棒的手臂,右臂蜷曲,用肘部撞向他的面门。我听见我坚硬的肘下发出骨头断裂的声音,少年的面目像“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红脸老汉吓瘫了,他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像一件颓唐的烂棉袄。
剩下的几个人看到我举手之间,就干掉了假聋子和少年,转身就逃。我喊一声:“二哥,出手。”瞎子的棋子接连不断地发出破空之声,那几个人接连不断地倒了下去,一个个脑浆迸出。
红脸老汉看着这种情景,赶紧向着我们叩头,叩头如捣蒜。
我走过去,踢了他一脚,红脸老汉立即顺势倒在地上,不敢爬起来。
我问:“你刚才说王林在塞外当喇嘛,而你在内地做游医,你们怎么认识的?”
红脸老汉说:“我在李大掌柜家认识的王林。”
我问:“哪个李大掌柜?”
红脸老汉说:“关中同州府。”
我继续问:“李大掌柜现在在哪里?”
红脸老汉说:“在河西被你们打死了。”
我瞪大了眼睛:“怎么?你当时也在场?”
红脸老汉说:“我没在场,我一直在河东,我是听王林说的。”
我愈发惊讶:“那么说,当时王林在场?”
红脸老汉说:“王林说他亲眼看到的。”
我仔细想想当时的情景,现场没有一个喇嘛啊,那么王林在哪里?哪个人是王林?
红脸老汉为了讨好我,接着说:“王林说他和瘦子响马有仇,他干掉了瘦子响马,正准备渡河,看到你们干掉了李大掌柜,他没有出手。他说他当时觉得没有胜算。”
我追问道:“王林怎么干掉瘦子响马的?”
红脸老汉说:“这个经过他没说,他只说他干掉了瘦子响马。”
我问道:“那么道长呢?瘦子响马被干掉了,道长在哪里?”
红脸老汉说:“道长?什么道长?我没听王林提起过道长。”
我感到很奇怪,道长这些天去了哪里?
红脸老汉接着说:“王林知道你们会过河的,他就在所有的羊皮筏子上做了手脚,把羊皮凿洞,涂上老胶。老胶一见水,就会泡开。他们坐着完好的羊皮筏子过了河,在河东等待你们。等到第二天,果然有几个人地从黄河里爬上来。王林以为十拿九稳了,就派手下的和尚冲上去。没想到那几个人爪子很硬,连伤了好几个和尚,其中一个大个子身手非常了得,我听王林说,他叫豹子。”
豹子还活着,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红脸老汉说:“那些和尚抵挡不住,就向东面逃去。王林对我说,还有一个叫呆狗的人,和一个瞎子没有上岸,让我在这里截击。王林说你们两个身手非常好,一定要小心。都是王林这个狗娘养的要害你,不是我的错。”红脸老汉又开始叩头如捣蒜。
我心中疑惑重重,这个王林到底是什么人,他远远比我想象的厉害。他为什么对我们的底细这么清楚?
我说:“继续讲,敢有一句隐瞒,扭断你的脖子。”
红脸老汉说:“我哪里敢隐瞒啊。王林安排好我们后,也向东面追上去。”
我听了他一脚:“胡扯,怎么会去东面?王林肯定是去普救寺,普救寺在北面。”
红脸老汉说:“王林想找的是总舵主,他想当总舵主。普救寺的和尚是王林的眼线。总舵主已经去了稷山。稷山在东面。”
总舵主去往稷山,肯定情况异常危急。王林去往稷山,豹子去往稷山,看来稷山一定会有一场大战。
黄河岸边暗窟窿很多,我将红脸老汉踢入一个暗窟窿里,拿着一杆步枪,带上所有的子弹,拉着瞎子向东面赶。瞎子说:“原来这世上真的没有天眼,都是这些江湖游医在瞎说。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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