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也是一个穷光蛋,我也是穷光蛋,我感到自己的腰身一下子挺直了起来。我故意大咧咧地问:你一个大男人,穷得叮当响,怎么生活?
他哈哈大笑,轻蔑地对我说:你居然敢嘲笑我?好吧,今天赶在午时前,我拿回来一百块银元。
我也哈哈大笑,我说:我见过能吹牛的,没见过能吹到你这种水平的。
他说:你敢小看相术大师?好的,天亮后,你跟着我,一句话不要说,看一百块银元在午时前怎么进我的腰包。
这个人叫凌光祖。他娘生了他,他爹给他取名光祖,目的是为了光宗耀祖,他是个坑蒙拐骗的相术大师,他家祖上真的是光芒万丈啊。
菩提很忌讳说偷,他把偷叫做取。他说世间钱财无数,总是在人们的手中流转,你能从别人那里取,我也能够从你这里取。钱财不是谁他妈给谁生下来的,所以我从别人手中取走合情合理,因为你也是别人手中取走的。
凌光祖丝毫也不忌讳自己的骗术,他说他的钱就是从别人那里骗来的。他认为世间所有事物,其实就是一个骗字。婚姻是欺骗的,婚前把自己的缺点全部掩盖,婚后一切暴露无遗至于那种包办婚姻,更是彻头彻尾的欺骗。友谊是欺骗的,米面的夫妻,酒肉的朋友,没酒没肉,没有利用价值,谁和你当朋友?亲情也是欺骗的,父亲在孩子面前假扮成正人君子,孩子在父亲面前假扮成乖孩子。至于和其他人的交往,更是无处不在欺骗。官员假公济私,暗地里中饱私囊,是欺骗军官为了升职,让士兵充当炮灰,是欺骗世间万事万物,都是欺骗世间所有人都是骗子,大骗子坐在庙堂之上,人五人六,接受别人的顶礼膜拜小骗子终日碌碌,见人点头哈腰,也不过是为了一碗饭吃。
凌光祖问我:你现在说说,世间谁不是在行骗?
我想了想说:是的,都是骗子。
凌光祖说:人人都是骗子,但没有人承认说自己是骗子。只有我承认自己是骗子,所以我是世间最光明磊落的那个人。
我说:我也想行骗,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行骗。
凌光祖说:你以前做过眼线,你以后继续做我的眼线,跟上我,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我说:那太好了。
那天晚上,我们在寺庙里说到了很晚,黎明时分,我们才曚昽睡去。
我睡醒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很高很高了,我想起了凌光祖昨晚说的话,他说会在今天午时前拿到一百块银元,现在距离午时没有多少时间了,他怎么拿到呢?
凌光祖看到我睡醒了,他从庙门外不慌不忙地踱步进来,他像个行吟诗人一样悠悠说道:东方明亮,西方阴暗,云层厚重,不日将有大难降临。
我没有接过他的话头,我故意问:现在到午时还有多久?
凌光祖说:早着呢,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午时拿回一百个银元吗?你不相信我?
我说:你从哪里拿银元?
他说:天机不可泄露。
我从香案上爬起来,想着他会催我出门,没想到他居然说:庙前有香炉,庙后有水井,把香炉洗干净,盛上水,架柴烧开,喝饱水再出门。
我说:我饿,我不想喝水,我只想吃东西。
他说:我也想吃东西,午时后保证让你吃上东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现在还用热水把肚子填饱。
为了能够在午时后吃上他的东西,我赶紧按照他的去做,烧开了半香炉开水。
我们用热水填饱了肚子后,就出门了。走到一道街巷后,凌光祖让我在巷口等着他,我害怕他跑了,就坚持要跟着他,他说:我去有钱人家的屋里,你看看你这身衣服,不用问就是个叫花子,人家会让你进门?
我看看凌光祖身上那套新崭崭的棉衣棉裤,和凌光祖用水抹出来的发型,自惭形秽。我说:你可不能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凌光祖不屑地说:一百块银元,好大一堆,我还等着你给我扛着呢。
凌光祖走进了街巷中,我站在街巷口观望。
那天巷道是弯曲的,我看了一会儿,就看不到凌光祖的背影了。巷道里走来了几个和我年龄一般大的孩子,他们看到我,就向我丢石子,骂我是叫花子,我也向他们丢石子。可是他们人多,我架不住,被他们追得满街乱跑。
后来,估计那几个孩子走远了,我又觅路来到街巷口。一来到街巷口,就看到凌光祖站在那里,他把一个白布口袋丢给我,意气风发地说:一百块银元,不多不少,替老子扛上。
我抬头看看太阳,还没有升到头顶,也就是说,此刻还不到午时。
我打开白布口袋,看到里面果然是白花花的银元。我惊异地问:谁给的?
凌光祖说:此地不宜多说,先去吃饭,去最好的饭店。
县城最好的饭店,其实就是一座临街的二层楼房。那时候县城的人每天都只吃两顿饭,午时不是吃饭时间,所以,我们在这个时间段走进去,饭店里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