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聂冲猜测,那暴起伤人的驼叟正是黔灵山一众矮子的师长。
此老名唤安长青,宋时得宝瓶山六指仙婆接引入道。只因身形矮小,根骨又生得奇异,他入门之后常遭取笑由此心中生恨,却在学成之后接连残害了几个师兄弟,随即倒反师门,依仗一身本领立下了黔灵山矬神道场。
原本这安长青学的是炼蛊之术,以之杀生害命别有不凡,但终属旁门外道,难于问鼎长生,堪堪渡过四次雷劫便已耗尽积累。幸哉福缘不浅,却被他在道路断绝之际觅得了半部盘瓠经。
此经乃是被苗瑶二族尊为共祖的远古魔神盘瓠所传,讲授的是物化超脱之法。
依着这一脉的法理,世间死生万物皆是先天一气中化生出的鸿蒙虫聚汇而成,根源同一,别无差异。循此法修行,不拘是何样的生灵,皆能化去凡胎超拔入圣,证就变化无穷、长生永视的盘瓠道体。
安长青所得虽不尽全,却也借由经文窥见了一片新天,遂以此理为用,将蛊虫神通化入自身,不出百年竟就连渡三次雷劫
只是出身旁门之人惯爱杀伐厉害,到底错解了盘瓠真意,他虽借蛊虫增养了神通,却也被虫豸凶性染化了心神,时常杀心大炽,难以把持自我。
为能消此厄难,安长青到处求找高人指点,几经周折才得知雪魂珠将要出世的消息。于是早早做了准备,待要抢夺此宝寄托神魂,借以镇压杀心躁念。
可他万没料到于辟邪使动的炫光剑阵恰好针对自家的心神破绽,因此潜缩不前,哪怕见到辛苦炼制的恶虫被毁,也都咬牙忍了下去,一心脱身离去,日后再行算计。
以安长青的脾性而言,能做出这般决断委实难得。偏是群仙嘴碎,一通谩骂勾起了他的苦苦压下的杀心躁念。这会凶性一起,他几乎遗忘了自我,更遑论得失厉害,一时只想着杀个痛快,终于显露出真正颜色。
聂冲遥遥观照,就见这安长青出手如电,轻易抓烂了身边一人的面孔。随后顺势揪着头颅一摇,那人一身筋骨便如沙雕溃散,却是化作了难以计数的细小飞虫,被他一口气吹散开来。
这些飞虫细如微尘,简直轻盈得不像话。一旁有两人在惊慌中用错了护身手段,顿被虫豸循着呼吸欺入了肺腑。下一刻,二人面露骇色,各自惊呼一声,身子便走形瘫软了下去。
安长青适时诵咒,漫天飞虫好似得了指引,循着二人耳鼻诸窍钻入体内。受术之人抽搐不止,刚要放声惨叫,肉身却都枯缩干瘪了下去,终而化作飞灰炸散当中却各有一团阴风脱出,凌空显化出两张神情怨毒的面孔,转瞬汇聚一处,扭曲成了一柄忽隐忽现短剑,却被安长青捉在了手中。
“化气血,壮神魂,竟是精气归神、移鼎入丹的手段?”聂冲看到此处,先是双眼一亮,旋又半是惋惜半是忌惮地想道:“若然用在自身,且能顺逆由心,妙用岂不就如血神经一般?可看那驼叟摄魂所炼之剑,除却气息阴毒,未见有何神妙道韵,显然无法再生变化,也只是门阴狠毒辣的害命手段罢了。”
打从安长青动手,到受术之人身死,总共也才用了几个眨眼的工夫。聂冲暗中窥见杀戮都还感到骇然,身在场中的幸免之人只会更为惊怖,哪怕是自负护身法器得力之辈,这时也不敢驻留相争,纷纷施展起遁术四散奔逃。
而那安长青杀念未消,自然不容人这些人安然离去,当下取出一枚骨哨吹响了起来。
他这哨子长不过寸许,发出的声响却尖锐至极,几有撕裂云霄之势,一时竟将许文蛛使动毒雷发出的轰鸣声都盖了下去。
逃命之人要应付无处不在眩光与冰剑就已足够吃力,此刻听到哨音,脑子里更像刺入了一枚尖锥,直搅得神魂欲散。有那运气差些的,法力因此一滞,顿被周遭冰剑贯体而入,苦修而来的功果也只为这山谷中的眩光剑阵更添一分威势罢了。
瞬息之后哨声停了下来。然而苦苦挨过一劫的几人还不等心生庆幸,就被安长青使动刚得来的那柄短剑遥遥指点了一遍。
每指点一下,这剑便缩短一分,而被指到之人脑中立时幻象丛生。待要凝神相抗,这些人却又不由自主地观想起了一门自家并未修习过的心法转瞬察觉不妙,竟已积重难返,一身气血乃至神魂竟都往丹田汇去,腹部就如身怀六甲的妇人一般渐渐鼓胀了起来。
众人所受之剑乃是安长青杂合蛊术与盘瓠经上的妙理自创的一门神通,名目唤“降灵剑”。此剑借由蛊虫与咒诀成事,杀生不假锋芒。无论男女,只要中剑便会“感精气而孕”,以自身三宝诞下蛊虫供他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