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亦有一伙人结伴而立,为首的是个英武青年。眼见董超那方声势渐大,此人蹙起眉头,不久也学着开声报号:“在下毛全安,字继之,学艺于长白山白猿剑叟门下。此来寻仙,是欲习得道法,好为家父振南公雪洗冤屈,更要承继父兄之志,逐鞑虏于关外,还生民以太平。在场有怀报国之心者,继之愿以兄弟相称,共遂此志。”
“姓毛振南公?”有人嘀咕一句,旋即恍然:“振南不正是遭袁崇焕屈杀的平辽总兵毛文龙的字号吗!这毛全安竟是再世岳飞的后人?”
鞑虏之祸,自毛文龙死后渐烈。受害百姓因恨当今将领无能,便都开始怀念已故平辽总兵的诸多胜绩,有意略去此人短处、恶迹不提,只将其比作再世岳飞,惜遭现世秦桧袁崇焕所害。在民间,不乏为其树碑立祠者甚至有教门中人为毛文龙封神立像,引信众上香膜拜。
论名声与威望,毛文龙自是比称尊江湖的剑仙老人更胜百倍。在场众人之中,即便有谁对他毫无敬仰之心,只碍于大义压身,这时也不得不做出姿态。
毛全安一一与众人见礼,心中计较:“此番来人甚多,仙家必不会尽收门中,少不得要以争斗分出个胜负来。我有着父亲遗泽庇佑,能够压服众人不便相争,胜算已是大增。”
他正暗自得意,余光却扫到远处有一人一伞孤立雨中,定睛望去,认出是个少年人,便忍不住开声唤道:“那位小兄弟,何不同来叙话?”
聂冲两世为人,如何看不穿毛全安的计较?闻得呼唤,他暗自冷笑:“这时唤我,是在以势压人?嘿!莫说他只是个庸碌算计、眼界狭窄的鄙夫遗种,就算是他老子毛文龙复生,但敢当面讨嫌,也只有落得个灰头土脸的下场。”
心中不快,聂冲冷眼望了过去,张口就给那人难堪,“我听说毛文龙发妻不能生养,只收了个义子,取名毛承禄,曾任皮岛游击。毛文龙旧部投降建奴之后,毛承禄也率兵叛乱,终为皮岛总兵黄龙擒于海上,绑到登州斩首弃市。你自称是毛家后人,莫非毛文龙妾室所出?”
那毛全安不料会招来这般言语相讥,偏偏对方推断测属实,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击,怒火窝在心中,脸色瞬息数变。
那董超原本是迫于大义压身,不得不向毛家后人做出姿态。此刻见聂冲出头发难,他心中暗喜,当下佯装怒相,出言斥道:“谁言毛帅只有义子?即便继之兄是妾室所出,那也同样无损于身为毛家后人的事实!他有心学道报国,弥补兄长过失,更是难得之举,你实不该出言讥讽。”
闻听这话,毛全安险要吐血,心中骂道:“好奸贼,用心忒也恶毒!”
与之正相反,聂冲却险些笑出声来,心中乐道:“我只是以直报直,这董超却在落井下石,仙剑老人教的好徒弟啊。不过此人道行终究还浅,轻易就让人看穿了居心。待我借他脱身,免去一桩麻烦。”
心中计定,聂冲佯作怒容,对那董超说道:“你不知究竟就不要多话!”
转又望向毛全安,冷哼一声,道:“毛文龙生平虽有瑕疵,抗击鞑虏的功绩却总是抹不去的,我之所以询问你的出身,也是不想毛家后人遭遇祸事。”
毛全安自已恨极了聂冲,但此刻见他一副鲁直模样,只觉这话未必就假,不由脱口问道:“什么祸事?”
聂冲见他上钩,沉声道:“袁崇焕遗有一子,名唤袁承志,师从华山剑宗掌教神剑仙猿穆人清,习得一身绝世剑术,又于左道高人金蛇郎君夏雪宜处习得一门驾驭灵蛇的阴狠道术。这袁承志认定是毛文龙的部属投降鞑虏,才害得其父征辽失利,最终落得个千刀加身的凄惨首局,因此立誓要杀尽与毛家有关之人以作报应。”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盯着毛全安上下打量一阵,才又道:“你若真是毛文龙的血脉,日后却要小心了。那袁承志疯魔执拗,一旦得知毛文龙有后,呵呵”
毛全安与其伴当不知袁承志的师承乃是后世杜撰,这时听聂冲说得有鼻子有眼,只当确有其事,想到可怕处,顿觉背脊生寒。
聂冲察言观色,适时又道:“我一向少管别家的闲事,这会送上消息,已是难得行善。至于你是心存感激,还是恼我太过直接,那都与我无关此番只为拜入冥河剑派,无事休来扰我。”
言罢,他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冷面孔,举步绕到一块礁岩之后避开众人视线,一边等待仙家显踪,一边去听毛全安的笑话。
没过多久,众人果然针对袁、毛两家的一段公案展开了议论,其中不乏有令人称艳的独到之见唯独董超,心中别有滋味,浑无兴趣去闲话解闷,只冷眼看向聂冲借以隐身的礁岩,似要将之望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