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心中大震。
只听刘聪沉声道:“好身手,可称是豪杰之士。若你此时弃械投降,我保你性命无忧。”他的声音略带嘶哑,却又浑厚异常,震得陆遥的耳鼓隐隐作痛。
陆遥深深吸气,摇头道:“多谢阁下好意。大局残败如此,劫余之人但求大义所在,不敢偷生。”
刘聪仰天长笑:“好!”笑声中劲风徒起,他已直扑到陆遥面前!
陆遥早在全神戒备,当下双手持枪,运足全身之力格挡。
“当”地一声大响,刘聪掌沿劈落在精钢打造的枪杆上,陆遥站立不定,往后飞跌出去,撞断了无数枝桠后才站稳阵脚。
陆遥掌中长枪纵横舞动,顿时枪影如林,枪风如雨,力阻刘聪追击。然而,阻不住!刘聪透枪影而进,透枪风而进!陆遥身形闪动,间不容发地避过刘聪一拳。但觉耳中嗡嗡作响,发髻被拳风扫过,砰然爆开,无数发丝炸成碎屑。
二人的身影交错而过,各自后退几步。
陆遥不敢再容刘聪抢先出手,大吼一声挺枪刺去。他在这一杆长枪上下了近十年的苦功,颇得过几位名师指点。此番全力出手,身随其足、臂随其身、腕随其臂,周身劲力猛然爆发,整杆枪犹如灵蛇出洞,威势大是可观。
刘聪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身形如山不动。
两人相距大约三丈有余,本就是长兵器擅长发挥的距离。陆遥枪到半途,吐气开声,刃锋所向之处,带起尖锐的呼啸,气势再度攀升。
就在这时,刘聪突然跃起。他巨大的身躯如同雨燕般灵动前扑,陆遥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双方的距离刹那间变得不足四尺刘聪身形迫入陆遥内圈,右掌自肋下翻起,仿佛挟带隆隆轰鸣的雷声。
这样的距离内,长枪已经完全没法发挥作用,除非陆遥立刻弃枪后退,否则便只能硬接刘聪这必然雷霆万钧的一掌。
陆遥竟然不退,而是横臂于胸前,力撼刘聪!双方较力不过瞬间,陆遥闷哼一声,口角溢出鲜血,跌翻在地。
而刘聪继续追击,他指节突出的拳头在陆遥视野中迅速扩大,距离陆遥面门尚有尺许,猛烈地劲风已经将陆遥面部的肌肉都迫得变了形。这时的刘聪便如一支巨大的弩箭,以左拳为箭头直射,其势不可阻挡!
陆遥身陷绝境,性命只在须臾。
纵马而来的薛彤目眦尽裂,大声狂吼而何云张弓搭箭来射,却无论如何也救不得陆遥了。
就在这时,陆遥右手一翻,长枪中分为二坠地,掌中赫然出现三尺青锋。
谁也不曾料想到陆遥数年来从不离身的长枪之中,竟然别有玄机。
这剑样式高古,剑身精光四射,色做湛青,便如一泓碧水。
剑光乍起。
这剑光不知从何而来,起初若有若无转眼间便汹涌澎湃,如长江大河般浩浩荡荡,自陆遥掌中倾泻而出。
形势瞬间逆转,刘聪原本必杀的一击反而令他阵脚大乱,陷入了极度不利的境地。
刘聪怒吼连连,拳掌力贯千钧,犹如长枪大戟。虽然形势激变,他仍然力图反击,可是陆遥一剑在手,整个人都不同了。
转眼间,陆遥不知发了多少剑,场中烟尘弥漫,劲风乱舞。两条身影此起彼伏,所到之处林木坍塌、一片狼藉。
薛彤等人虽然赶到,但被二人掌风剑影所阻,竟然根本靠不近战团。
片刻之后,两人忽然分向左右跃开,各据一方站定。
刘聪眼神凝定地注视着陆遥:“我道是谁,陆道明,原来是你!”
陆遥的面色冷得像刀锋一般,缓缓开口:“洛阳城里的公子哥儿陆道明早就不在了。在下乃是并州军军主陆遥,见过左谷蠡王。”
两人的心中同样充满着荒谬之极的感受。刘聪刘玄明,十二年前的洛阳游侠儿,如今成了匈奴左谷蠡王、匈奴汉国中屈指可数的实权人物。而当年的玩伴陆遥陆道明,如今正与刘聪对决于沙场,不死不休,世事变幻难测,莫过于此。
刘聪摇头道:“你我乃是洛阳旧识。纵使十余载不见,昔年情谊仍在道明何必这般拒人千里?若早知你在军中,便不至于这般局面。”
陆遥冷笑道:“左谷蠡王作态了!贤父子造反作乱以来,杀死的同僚旧友已然不知多少,当时是也,昔年情谊何在?更何况,我陆氏子弟难道会屈膝求饶吗?”
“罢了罢了。胡汉之间的是非恩怨,哪里说得清楚?”刘聪长叹一声道:“我俩是总角之交,毕竟与他人不同,你们走吧。这几匹都是辽西宇文部进献的好马,且骑了去日后莫要怠慢了草料。”
见陆遥默然不语,刘聪转身便走,薛彤、何云众人为刘聪气势所摄,竟然无人敢动。
刘聪步幅极大,几步便要没入林间,忽又举手示意道:“这柄吴王赐剑不愧是绝品宝器,待我把玩数日,容后归还。”那柄制式高古的长剑竟已持在他掌中。
原来方才二人交手数十招,前二十招陆遥奇兵突起大占上风,随即便被刘聪扳成平手局面,最后居然连剑都被夺了去。刘聪追逐奔马数里之遥,随后赤手夺白刃,震慑全场。威震万里草原的匈奴第一高手,毕竟名不虚传!
好久以后,薛彤带着几分狐疑道:“就这么走了?嗯?”
却见陆遥的身躯晃了晃,突然软倒在地,口中溢出血来。他几日来不眠不休地鏖战,在此前的战斗中已经身被数创,全凭强大的精神力量支撑下来此番与刘聪一战,脏腑又受了剧烈的震荡,终于油尽灯枯,再也坚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