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皇宫内,本应静逸的夜晚此时不再一如往常的那般安静,侍卫平稳有力的步伐整齐有序,各个分队来往平凡地穿梭在各宫道中。 而赵宗德的寝宫内外更是如此,如同面临一场未知的大战一般,训练有素的锦衣卫、御林军与内侍官员内外三层紧紧地将寿康宫围了一圈,戒备森严,如此情景在赵天凌的眼中竟有些滑稽的味道。 看着面前神色正经地官员,赵天凌有些好笑的微微翘起嘴角,清亮的声线中隐隐透露着一丝调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季大人应隶属于工部侍郎一职,主凤天土木兴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五更上朝七更下朝,若非宣召自然不得私自进宫,可这会儿已是深夜,季大人此刻不好好在自己的府中呆着,却在我父皇的寿康宫外充当起了侍卫统领的角色,这是打算要罢免郑阳的官职吗?” 面对赵天凌刻意的刁难,季如风一如两人初次相见那般,一脸正色地微垂着首,“七皇子说笑了,下官只是奉二皇子之命来此负责皇上的安全而已。” “既如此,那就让你的人退下,让我与七弟进去面见父皇。”一旁的赵天逸平静地开口。 季如风看着赵天逸,面露难色,“这恐怕有些困难,早前二殿下就已交代下官,皇上修养期间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 “这样……”不等季如风说完,赵天凌便开口打断了他,似是想了一下,一副似笑非笑地样子,“既然季大人职责在身,那我与五哥也不好再坚持,今夜我们就不去探望父皇了,这寿康宫的安全,就劳烦季大人多费心了。” 季如风愣了愣有些反应不过来,刚要颔首称是,就见赵天凌与赵天逸两人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一切也都只是电光火石间,一句什么人,背对着他刚走出两步远的赵天凌已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留下一群愣在了原地的人。 “追!”反应过来的季如风连忙带着众人顺着赵天凌的方向追了上去,前一刻还安静的寿康宫瞬间嘈杂起来。 赵天逸站在原地,直到所有的人都离开了,仍旧没有收回一直追随着赵天凌离开方向的目光,却在下一刻眼前白影一闪,一阵微风忽然伴着股若有若无冷香吹来,尚未等他有所反应,藏于袖中的右手便被一只略微冰冷的手握住了,那手细长轻舒、柔若无骨,让人有一种贪恋清凉的感觉。 抬头迎上那手主人一双含笑的双眼,心中莫名的一怔,如彩云追月般的温馨,如青山绿水般的融洽;正所谓春风荡漾、盈笑自然,夏日如荫、展颜自然,秋波丰硕、裹收自然,皑皑白雪、飘染自然。 赵天凌眼中淡淡地得意之色感染了赵天逸,所以一向知晓轻重的五皇子便很轻易地被雷厉风行的七皇子拉进了寿康宫内,望着最后一个被赵天凌放倒的内侍,赵天逸才猛的反应过来,却见赵天凌已经掀开了赵宗德的纱帐走了进去。 低首摇头轻笑,赵天逸退至门边谨慎地看了一眼门外,在确定没人发现他们之后,便轻轻地将门关了起来,倚在门边充当起了门童。 而另一边,赵天凌坐在赵宗德的床前,望着此刻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人,细长的手指覆上紧皱地双眉,轻轻地开口叫了一句,“父皇。” 双目紧闭地人无任何地回应,若不是面上那浓浓地病态之色,会让人误以为是劳累过多而陷入昏睡中的人,等睡够了,自然就该醒了。 只是,这也只是希望的而已,现实终归是现实,即便幻想再美好也抵不过现实的残忍。 赵天凌自怀中摸出一把装饰简单地匕首,眼中闪烁着坚定地光芒,举起左手至胸前,手起刀落,一道鲜红的印迹就这样出现在了白皙地手腕上,对于此,向来怕痛的赵天凌也只是轻轻地皱了皱眉头,便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到了赵宗德的嘴边,然后掰开他的嘴让鲜红地血液落尽赵宗德的口中,看着赵宗德的喉咙上下滚动,赵天凌终于露出一丝微笑,随着时间的推移,赵宗德的面色越来越红润,而赵天凌的脸上却渐渐苍白起来。 吞噬雪莲者血为圣,可治天下间不治症。 孙望的话此时不停地回荡在耳边,这是赵天凌的赌注,九转回魂丹是那么多年前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在当时还尚未出生的赵天凌身上?一切都只是个幌子而已,一个用来牵扯上帐外那个自小同自己亲如一母兄弟的谎言而已,至于谎言的目的,那就是赵天凌需要善后的人,而赵天逸则是最好的人选。 受伤的手腕流了不少的血,但因伤口不大的原因所以不等赵天凌处理便自行止住了,见时机成熟,赵天凌将匕首藏入怀中,随意地包扎好伤口,又细心地将赵宗德嘴边的血迹擦拭干净,轻柔地为他掖了掖被角,这才起身掀开罗帐,看着一直立在门边脸上毫无异色的赵天逸道:“走吧!” 赵天逸点了点头,看着身形似乎有些不稳的赵天凌,刚想要开口询问,却听闻身后的朱漆红木大门发出一声吱呀声,惊异地同时却突然被迎面倒来的瘦弱身躯给撞了个满怀,本能地身手环住赵天凌的肩膀,没有片刻的犹豫,将人自怀中扶起,一个打横便抱起了他从打开的窗户中一跃而出,快得让那个迅速冲进来的冰冷之人只来得及看到一片模糊的衣摆。 站在赵天浩身后的季如风不明所以的立在那里,似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而他身前之人,仍旧保持着冲进门的姿势站立着,既无动作也无话语,却依旧令人惶惶不安。 “殿下……”等了许久仍旧不见赵天浩有所动作,再也沉不住气的季如风只得率先出声,却在喊出一个‘殿下’之后面对陡然转过身来的赵天浩将接下来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赵天浩黑沉着一张俊脸,语气冷冽,“去永和殿。” —————————————————————————————————— 眼前突然陷入黑暗的时候,赵天凌只来得及看到赵天逸一双过于平静的黑眸,紧接着好像有了一刻的思维走失,那一瞬间就像是跌进了一个虚无地空间,所有的感官和知觉也在一刹那了无踪迹,待意识逐渐回归大脑眼前忽而明亮的时候,赵天凌立刻从赵天逸的怀中跳了下来。 赵天逸有些错愕的看着疾步走在自己前面没有任何言语的赵天凌,只一瞬间的惊讶之后便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快速的在幽暗的地方穿梭着,犹如夜间迅速敏捷的黑猫一般悄无声息。 直到回到永和殿中,两人相对而坐时,赵天凌才笑着向赵天逸开了口,“今日多谢五哥。” 赵天逸亦笑,“你我兄弟何须言谢,何况这是父皇的事,无论过程原因如何,结果总是好的,父皇无碍对你我或众皇子大臣而言,都是令人高兴的事。” “既如此,还要请五哥陪天凌演一场戏。”好看的唇角微扬,赵天凌含笑的双眼看向了赵天逸的身后。 赵天逸愣了愣,有些奇怪,“什么戏?” 赵天凌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身后十几步远应声而开的大门,笑而不语,仿佛知道赵天逸一定会懂得自己的意思。 而在转身看到赵天浩有些阴沉的表情那一刻,赵天逸就真的理解了赵天凌的意思,了然之情溢于脸上。 “二皇兄。”眼见着赵天浩带着季如风以及七八名侍卫走了进来,端坐的两人连忙起身。 赵天浩微冷的双眼扫过赵天逸最后落到赵天凌的身上,语气冰冷平淡,“寿康宫的刺客,七皇弟抓住了没有?” 二皇子说话从来都是直奔主题不懂得拐弯抹角,这点倒是和赵天凌有些相像,不过与之不同的是,赵天浩是不屑于拐弯抹角,而赵天凌则是懒得拐弯抹角。 “没有!”所以赵天凌的回答也十分地干脆。 “没有?”赵天浩闻言脸上仍旧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不是没有表情,而是所有的情绪都写在了眼中,“什么叫没有?” “刺客武功太高,天凌不是他的对手,本想拖延时间等季大人前来增援,却不想季大人的动作如此拖慢,一直到我被伤之后都没有出现,不过幸好五哥来的及时,见天凌被伤恐剑上有毒所以便赶紧将天凌带了回来,不想我们刚回到这里处理好伤口二皇兄就来了。”说完扬了扬受伤的手腕,笑得一脸无畏。 赵天逸看着仿佛一早就想好说辞的赵天凌,心中有些好笑,他这是笃定了赵天浩不会把他怎么样吧。 永和殿中袭击七皇子的刺客刚被抓,寿康宫便也发现了刺客的踪迹,无论从何种角度去说,失责的只会是他赵天浩,宫中守卫漏洞百出让刺客如在自家后院般来去自如,如若此事传出,有损的也只有他赵天浩,所以与人于己,赵天浩只能息事宁人,不能再继续追究下去。 看着赵天凌有些病态却依旧好看的脸,赵天浩只淡淡抛下一句:刺客之事我一定会彻查清楚,便带着季如风和一众的侍卫走了。 待赵天浩走后,赵天凌看了眼一脸迷茫正从外进来的小依,转而向赵天逸道:“夜寒露重,五哥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语气平淡,面色平静,完全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赵天逸愣了,这是…逐客令?心下顿时有些好笑,这还真是用时热情洋溢、弃时冰冷无情啊,微微摇了摇头,看向赵天凌受伤的手腕,道:“也好!只是你这伤是怎么弄的?需不需要传太医来看看?” 赵天凌动了动手腕,无所谓的说:“无妨,小伤而已,不劳五哥费心了,一会让小依处理一下就好。” “如此。”赵天逸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便起身道:“那你好好休息。” 赵天凌点头,看着赵天逸离开却并未起身,就那样一直坐着,直到过了好一会,这才叫了一声身旁的小依,“如何?” 小依闻言将一直藏于袖中的盒子拿了出来递给赵天凌道,“师傅传来口信,按照殿下的意思,这已是最后一枚药了,殿下如今的身体再用药物强行维持确实不是好事,只是往后还是要靠殿下自己了。” 赵天凌手中把玩着手中的小墨盒,其实这个盒子早该在白天的时候就应该到了她的手中,可是她却多此一举的让小依带着盒子去找了童桀,不是不相信他,只是赵天凌突然有了想要摆脱药物的想法,而那些药物的作用从来都不是什么治疗之效,有的也只是压魂的意思罢了。 压住生魂、谨防魄散,这是本体易主的代价;就如同那个十七年前被自己的生母亲手掐死无辜死去的灵魂,就如同那个四处飘邈不知归处被强行拉来的魂魄,是她亦不是她。 至今她仍不知道,一个母亲,怎么会有那样大的狠心,只因自己生下的孩子非她所愿是个皇子,她便能痛下杀手,若不是那个嬷嬷一心护她撒下弥天大谎谎称她是皇子,此时就不该有七皇子这个人,但那个刚刚临世尚不知世界如何的婴儿还是死了,所以她才会有机会成为一个是她又不是她的七皇子。 真正的七皇子已死,死在十七年前的襁褓之中,而她则是一个异界飘进来的孤魂,复活了死去的七皇子,平安度过十七年,但终究不是转世灵魂,总有一天会因非正常原因而魂飞魄散,幸而得遇高人懂阴阳命理、知过去未来,帮她以奇药异宝研制成药助她压制魂魄,但最终非长久之计。 “靠自己?怎么靠自己?算了,再怎么我命由我不由天,也终究是逃不过命理”继而转向小依,“他有没有说,若没有药物维持,我还剩多久?” 小依的脸上闪过一丝动容,眉头紧皱,声音微不可闻,“一年。” “一年?”赵天凌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紧接着眼神微凛,“一年足够。” 托那人的福,让自己平安在这个世界走过了十七年的光阴,这最后一年,就当是报他的恩情,她要为他选出凤天最有资格的继承人,助他一统天下,这之后,无论是灵魂回归还是魂飞魄散,都将是她的命,天命不可违,违者必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