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楚纵回味过来了。
感情年级第一都没能满足有的人,胃口还挺大。楚纵在心里啧啧称奇。
不过,这般模样虽说不好看,却比往常那副不上不下的脸色真切多了。他幸灾乐祸地暗道。
他正打算为“封梧不高兴”这件事好好高兴一番,脑海中却倏地闯进一道素净、荏弱的身影。
那是一道朦胧的女人的身影,这女人他今早刚见过,是封梧的母亲。
她用她那双稀世柔和的烟水眼深深望着他,目光透出由衷的歉意、感激与恳求。
那是一个母亲沉甸甸的希冀。
一种又涩又闷的感觉陡然涌到楚纵的嗓子眼,把那些尖刻、敌意的情绪全都搅作丢盔弃甲的一团。他突然觉得,这件本该让他高兴的事,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他甚至发现,另一个荒唐的自己,不知何时在“封梧是他同桌”这件事上达成了颓然的妥协。
明明前几日他还那么讨厌封梧的虚伪,那么痛恨封梧毁了他无人问津的小天地。
他知道封梧的母亲误会了什么;知道封梧八面玲珑,无需他这个离群索居的怪人的好心;更知道封梧的成绩再如何也比他楚纵的强。
可知道归知道,鬼使神差地,他加快了脚步,几步赶上前边的封梧,与他并排。
“喂。”他舔了舔虎牙尖,状似不经意地叫了封梧一声。
他突然想看看,此时的封梧是什么反应。
封梧心里藏着事,没料到楚纵会突然走上前来。他本能应了一声,顿了片刻才半偏过头。
“怎么了?”他望向楚纵。这一瞬间,脸上的阴沉转瞬消散,化作一个浅笑。
楚纵盯着他的眼睛,半晌,只看到一派世态安好。刚才的种种,仿佛是他一人的幻觉。
他没来由地感到失望。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失望,单是觉得封梧这小子果真无趣极了。
分明浑身上下都是一种形同刽子手的强烈流亡感,却又要笑得阳光灿烂,毫无阴霾。
算了,既然这小子那么爱演,就让他继续演吧。他一定是得了失心疯,才会对这小子产生一丝一毫的同情!
楚纵本就不知何为安慰,叫住封梧全凭本能,这会儿内心愤愤,反倒找回了主场。
他恶狠狠斜睨过去,一开口就意有所指:
“有些人心眼多是多,到头来却是白多,该钻牛角尖的时候,一个个都堵得不含糊。你怎么看?”
封梧像是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侧头思索了一番,才说出判断:“这不是件好事。”
“说得对,你可真是个好人。”楚纵嗤笑一声,就当自己听了一句屁话。
“说得对就是好人了?”封梧失笑。
“说得对自然不是,总顺着人说才是。”楚纵喃喃道,“有些人不是好人,说多了好话,指不定就被当成好人了。”
“所以?”封梧虚心求教。
“所以我不明白,我刚才那话对人不对事,封梧同学怎么对事不对人?”楚纵这话已从明嘲暗讽转为了咄咄逼人。
楚纵有个老毛病:得饶人处还不饶人。
拿着人家短了,他非得一口气出个痛快。最后他自己痛快完了,别人倒不痛快了。
唯一的好处是,他出了这口气,便不会再续着气出。就是来日对方拿他的短骂他,他也轻易不翻旧账。背后说人闲话的事,他更是干不出来。
“背着人说人的话并不好,楚纵同学。”封梧温声解释。
楚纵看他一眼:“那当着面说人的话不就行了。”
这是就差把话挑明了。
封梧倏地停下脚步。
楚纵心中冷笑,以为他扳回一局。
转头却见封梧弯着眼睛,半点看不出生气。
“阿纵这是在关心我吗?”封梧狡黠地抬眼看他。
“关心你?”楚纵脸上打翻了调色盘,红一阵绿一阵。
利索惯了的嘴皮子忽的就磕磕巴巴起来:“放……放屁!”
说话声势和他往常的战斗力毫无可比性。
他骂完就匆匆往老李办公室赶,一路上再不吭声了。
封梧摇摇头,捋起额前的碎发,也顺着楚纵迈步的节奏走。
神情再不复此前的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