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王府书房 “嘭”,二皇子锐王气得两颊通红,猛地一拍桌子,“没想到我那个好四弟平日里不声不响,却原来有着这等好本事,竟哄得父皇将这件案子全权交由他来处理,若是办得好了,父皇岂不是要高看他一眼。” “二皇子何须动气,不过是一件私盐案子,办得好办不好还另说呢,就算侥幸让他查了个水落石出,但是您才是皇上的嫡子,孰轻孰重,皇上定能想个明白。” 锐王右侧站着一个身穿宝蓝色蝠纹缎袍的男子,此时只见他弓着腰笑容谄媚地倒了一杯香茗,恭恭敬敬地端到锐王手边,锐王被他说得心中熨帖,顺手接过茶盏细细品尝,却忽视了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 左彻两年前凭借驯马的绝技投到了锐王门下,锐王本就是个爱马之人,平日里最喜圈养一些烈马以供消遣,一来二去,他竟是有幸得了锐王的青眼,晋升为锐王的贴身侍从。 锐王此时心中的怒火稍熄,思虑片刻后扬声道:“你说的对,本王何须在意这点得失,眼下最重要的是拿到柳昭堂的支持,左彻,你现在就去穆府替本王传个话,就说本王明日要在天一阁设宴,特意邀请穆大人前去。” “是”,左彻听言立即动身。不过在去穆府的途中,他在经过一家书斋时慢慢停下了脚步,左右张望片刻后,这才快步走了进去,不到一刻钟,他又施施然地走了出来,继续向穆府出发。 不多时,端坐在丞相府的肖丞相就收到了手下传来的消息,他右手无意识地捋了捋胡子,接着冷笑了两声,“想要联合穆辰和柳昭堂,哪有这么容易,看来也是时候逼他们做出个决定了。”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书房外清楚地传来下人清扫落叶的‘沙沙’声,穆辰脸色如常地坐在书桌后,但前提是忽略他手中被攥得变形的信纸和那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的指尖。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前脚刚收到了锐王府的邀请,后脚丞相府就送来了暗含威胁的书信,穆辰自嘲地笑了笑,他还真是好大的面子,竟惹来两位皇子和他们背后的势力如此明目张胆地行事。 “宋晌,备车,去柳府。” 穆辰站起身,利落地换了身出行的锦袍,等他出了门,就见宋晌已经驾好了车候在了门口。 穆府和柳府虽都在京城之中,但柳昭堂年事已高,致仕后就托人在京郊寻了个清净的去处置下了一处房产,原来的府邸则空置了下来,所以如今的柳府虽亭台楼阁景致不凡,却实在是偏僻了些。 柳府看门的下人远远地就认出了姑爷的马车,忙不迭地让人进去通报,穆辰下了车熟门熟路地走到前厅坐下,自有丫鬟捧着热茶迎了上来。 等了一会,穆辰渐渐平复了焦躁的心绪,起身踱步到门外欣赏府内的景色,雨后的庭院就连泥土仿佛也带着芬芳的气息,花圃里的菊花如今一朵朵已含苞待放,柳昭堂喜菊,府内的菊花品种繁多,不难想象再过一月,会是怎样的美妙景象。 穆辰是柳昭堂致仕前收来的关门弟子,所以他曾经无数次在这里聆听过老师的教诲,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的熟悉,穆辰一直觉得这辈子能够遇到如此传道授业解惑的恩师,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幸事,想到自己平日里被各种杂事所扰,竟有小半年不曾前来探望,穆辰不禁觉得有些愧疚。 “你来啦,正好陪我对弈一局,我的众多弟子中就属你的棋艺最精,皇上的棋艺也算是不错了,却还总是输给我,真真是无趣。” 柳昭堂朗笑着从后院走了过来,他如今虽已年逾七旬,走起路来却依旧健步如飞,那一身紫色的直襟长袍,更显得他身姿矫健、精神焕发,如果不看他花白的两鬓,谁能想到他是一个高龄的老人。 穆辰无奈地摇摇头,心中感慨老师的心态果真年轻了不少,这种编排皇上的话也就只有他才敢这般随意说出口了,穆辰随着柳昭堂一起进了前厅坐下,眼带关切地问,“父亲最近身体可好?” 柳昭堂不耐地摆摆手,“自然是不错,你抬眼一看便知,只是每日这样被人问来问去,总觉得自己好像就快要行将就木了似得。” 穆辰急忙劝道:“父亲休要胡说,怎么说对方也是一番好意,您又何必放在心上,您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不知想到了什么,柳昭堂突然沉下脸色,冷哼道,“好意?哼,不过是想看看我还能活多久,能不能替他们在皇上面前说上话罢了。” 穆辰心下了然,“今日我同时收到端王和锐王两边的传信,看来他们是想逼我们在两方势力中做出选择了。” 柳昭堂恨恨地说:“一个资质平庸,一个有勇无谋,要是让这两人当了太子,老夫岂不是要愧对百姓、愧对圣上。” “那父亲有何打算?” 柳昭堂长叹一口气,“我如今已经远离官场,就算是皇子也难奈我何,只是眼下正是你青云直上的大好时候,哎......” “父亲不用为难,小婿心中早已有了成算,宁可辞官回乡也不愿就这样制肘于他人,只是如此一来,倒是委屈了馨儿。” “出嫁从夫,馨儿嫁给了你,自是要与你同甘共苦,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只是没想到你能有此觉悟,为师很是欣慰啊。” “即已征得父亲同意,小婿就放心了,只是皇上那恐怕不会轻易答应,到时还要有劳父亲进宫去与皇上劝解一番。” 柳昭堂笑着点点头,“那是自然。” 穆辰陪着柳昭堂对弈了几局,等再回到府里,已经是傍晚时分,看着院墙上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穆辰有些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对跟在身后的常和吩咐道:“去请夫人来前院一起用膳。” 听到下人传来的消息,柳氏在里屋喜滋滋地打扮了一番,精致的桃花妆再配上那一身琉璃色的苏绣月华锦衫更是趁得她容色也艳丽了几分,原本愉悦的心情却在听到穆辰说出的话之后渐渐难以维持,一时间就连往日里最爱吃的饭菜竟然也觉得有几分难以下咽。 柳氏在几次欲言又止过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夫君的意思是要辞官离开京城,莫不是妾身听错了?” 穆辰知道她一时之间可能有些接受不了,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神色温柔地劝慰道:“馨儿,如今朝中的局势太过复杂,皇子之间的斗争愈见激烈,为了整个穆府着想,为夫只能避其锋芒,夫人放心,苏州是个好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柳氏一直很喜欢穆辰唤她‘馨儿’,可是如今听到这个称呼,却只觉得讽刺得紧,她从小在京城长大,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离开,而且如果穆辰辞了官,她不就从人人艳羡的二品诰命夫人变成了一介民妇,这种落差让她如何受得了,她不死心地说:“不,爹爹不会同意的,他定是舍不得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夫人放心,为夫今日已经去找父亲商量过,父亲也已经同意了,而且为夫保证每年都会带夫人回京探望,以解相思之情。” 竟然连父亲也同意了,怎么可能?柳氏实在是难以置信,想到自己以后的悲惨命运,她眼带哀求地注视着穆辰,“夫君,难道我们就不能跟着锐王殿下么,他对你如此器重,只要锐王当了太子,夫君一定能够加官进爵,更进一步。” 穆辰脸色猛然一变,实在是柳氏的话让他心寒,即便是辞了官,他也断断不会让她受苦,为何她就是不肯放下这些虚无的荣华富贵,稍稍体谅一下自己的苦衷。 “休要再说,此事我已有了决断,明日我就会上奏疏辞官,你这几日就别再出府了,在家好好收拾行李,府中的下人也该适当的放出去一些,等过了两日,我会带着你一起去向父亲辞行。” 柳氏仿若充耳不闻,神色惶惶再不复往日的娇柔模样,最终一言不发地转身回了梅苑。 苏州 崔绣这日正在家研究一种新绣样,整日绣些花鸟鱼虫,想来那些大家千金也该腻了,崔绣想着不如绣些可爱精致的小动物上去,定会更惹人喜欢,只是绣起来委实有些麻烦,所以这几日,崔绣总是绣了又拆拆了又绣,好不容易才绣出一只有些成型的梅花鹿出来。 ‘叩叩叩’“有人在家吗?” 崔绣听见大门处传来敲门声,还未来得及放下手里的绣布,苏氏已经先一步地打开了门。 墨琴见开门的是一位容色有些憔悴的妇人,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钱掌柜不是说这绣娘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吗?可是地址分明是这没错。 苏氏打开门,就看见一个身穿浅绿色夹裙,梳着双丫髻的年轻姑娘站在门外,看她的梳妆打扮、言行举止,定是出自大户人家,苏氏有些疑惑地问,“姑娘,有何事?” 墨琴微微一笑,“请问,崔姑娘是不是住在这里?” 难道是来找绣儿的?苏氏点点头,“我家女儿确实是姓崔,姑娘请进吧。” 墨琴这下总算放下心来,小姐好不容易让她出来办趟差事,若是搞砸了,回去铁定要惹小姐不高兴了。 崔绣这时已经从里屋走了出来,墨琴一进门,就见院内的桂花树旁站着一位聘聘婷婷的妙龄少女,虽然身上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素色长裙,发髻上更是一点妆饰也无,却隐隐约约透出一种如兰般的清雅气质,仿若一位真正的大家闺秀。 可等墨琴再仔细看看这个颇为简陋的小院子,她又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心想,自己定是想岔了,这明明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平民女子,小家碧玉都算不上,又哪里及得上她家小姐半分。 对比一下眼前人的穿着打扮,墨琴有些自得地摸了摸头上的银簪,“姑娘可就是崔绣,崔姑娘?” 崔绣打眼一看就知对方是个有钱人家的大丫鬟,至于她表现出来的傲慢,她还不放在心上,“不知姑娘找我有何要事?” 墨琴想到小姐待会还要用膳,自己得赶紧回去,可不能让雁书那个死丫头抢了风头,所以这下也不再拐弯抹角,“当然是好事,我家小姐可是同知大人的嫡女,前几日小姐在玲珑绣庄见了你的绣活,今日特意让我来寻你为我家小姐绣一身衣裙,要是绣得好了,银子自然少不了你的。” 看那个丫鬟眼含妒意,崔绣不禁暗自发笑,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虽然绣衣物需要更长的时间,但想必价钱也很可观,“承蒙你家小姐厚爱,不知府上能给出多少定钱?” 墨琴不情不愿地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钱袋,沉甸甸的重量看得崔绣眼前一亮,“这是三十两的定钱,小姐说了,如果你能让她满意了,再给你三十两又何妨。” 崔绣接过钱袋,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发自真心的笑容,“不知你家小姐有何要求?又需要在多长的时间内完成?” 墨琴轻哼了一声,“我家小姐说让你明日巳时来府上详谈,我可警告你,不要起什么歪心思,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崔绣笑而不语,墨琴见话已带到也不再继续逗留,匆忙转身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