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累她一朝落泥潭,再不相信世间有祝梁。
灵魂飘荡,蒋姝站在门前看,那是秦兴辉的书房。
围墙书柜排三列,一列博古架,黑色宽大办工桌,斜方三台电脑连接监控,正对方是一沓皮质文件夹,一本厚重烫金资本论,一只金笔。
那是不久前,她回到秦家快半月。
早上他是风流潇洒的儿子,要老太太帮忙掩盖偷吃,晚上他又成了道貌岸然的父亲,把他抛弃多年的女儿叫进书房请求帮忙。
蒋姝先看早上。
她起床走出房间,拒绝赵奶奶的阻拦,下楼到餐厅落座。
老太太张有芳一开始没发觉,还在做法驱散狐狸精,见她坐下赶紧闭了嘴,像是怕泄露家事。
蒋姝心里冷笑,当初有钱的孙端丽挺着肚子找上门来,也没见老太太这么担心。
她若无旁人拿起筷子吃饭,刚刚夹起一个奶黄包,气氛突然凝固。
张有芳放过小保姆,语气不好,对她无端为难:“你没看见人?”
蒋姝不理她,细嚼慢咽一口奶黄包,才看看左右才看向张有芳,问:“谁?”
她清早一张素净纯良脸,瞪着无辜大眼,丝毫不知道什么事,还要问让她看谁,问得疑惑大声。
张有芳被她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可蒋姝不放过,又问她一遍:“您让我看谁?”
秦家老佛爷这些年养尊处优,从未被如此对待,气得老脸抖了又抖,她总不能指着自己告诉蒋姝:“我让你看我。”
那真是情景喜剧,蒋姝一定会捧场笑得大声。
从前的秦娅认清现实,不理她已是极限,从来不会反击,这变化太大,张有芳拍桌子发了火。
好大声的一句“秦娅”,蒋姝要被震破耳膜。
她放下筷子,抽张纸巾擦擦嘴才施舍个眼神,睨了一眼:“您有什么事?”
老太太气晕,再大声道:“我是你奶奶!”
蒋姝差一点就笑出来,她把男孙当成宝贝,向来对孙女无视,被逼到这个气晕头的份上也是着实不容易。
而她折好纸巾,不看一眼扔进垃圾桶,无所谓道:“要不起。”
老太太气得哆嗦,站起来要教育她,蒋姝怕都不怕,喝水之余抬眼关心:“您慢点,别闪了腰。”
又告诉一旁挨训的小保姆:“老太太吃饱了,扶她上去休息休息。”
其他人都不在,老太太孤立无援,被小保姆用力劝走,或许是被拉走。
对付一个恶人要什么法子?
把她扔进恶人堆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等到晚上老太太告状,她吃着饭被秦兴辉点名要尊重长辈。
她被偏袒一回,被叫进了那个书房。
秦兴辉对她诉尽衷肠,对她说尽无奈苦楚,行尸走肉的谷谷被迷惑好感动,迟到的父爱让她泪流满面。
孤魂野鬼的蒋姝冷眼等他下一句,等到秦兴辉拿出文件放到她面前。
她对他有用时、听话时,就是他的好女儿,她没用了、不听话了,就随时能沦为上不得台面的工具。
那天的文件不能不签,蒋姝签了,刚出书房就看到转为冷漠的脸。
再隔一天,秦兴辉突然命令:“你去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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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姝被力量抽离那情景,听见来来往往忙音。
测温计被拿开,有人说:“退烧了。”
一只手贴到她额头,他松了一口气,和身后人说:“明天给她做个全身检查,药费和器械挂我账上。”
蒋姝清楚感知到外界,却仍闭着眼不做回应,她进行刚才的复盘。
不能承认那个在梦中经历兵荒马乱、软弱痛哭、甚至和卫诚翻脸的人是她,那是死去多时的豌豆公主秦娅,心高气傲受尽不公,借大病还魂片刻。
而她是蒋姝,泥潭爬出来的恶鬼,阴暗积怨已久,早就习惯冷落和折磨。
秦家那些人还没得到报应,嘉阳还在天上看着,她也不会这么早死去。
她要笑着看他们一无所有,再不济也要玉石俱焚。
又挂上一袋点滴液,温凉的药水流进她血管,蒋姝安稳睡前想到卫诚。
他此刻一定站在她身边,或是坐在沙发里,看许多人为他一句话尽忠忙碌。
那晚他着装正经,西裤衬衫好风范,子弟头首的贵公子,倨傲在上,过于难攀。
她被带出去遇见其他人,都是眼高于顶,也都因为卫诚对她谦逊回避。
那个男人被孙端丽下了药来算计她,一身狼狈还要和卫诚打照面,恭恭敬敬叫他“二爷爷”。
而卫诚在她面前理智不清。
昨天晚上的停车场里,驾驶室的温度在空调配合下急剧升高。他动作凶狠把她压制,却轻轻吻她唇角,像小别的情人缱绻私语。
发情的野兽摇尾求食,再没有别人眼里的高不可攀,还给出丰厚条件:“让他们叫你嫂子,让孙子整你后妈,跟不跟我?”
时间再回到前天晚上,秦兴辉通牒已下,她却接到他说打错的电话,打错了还不挂,多好的救命稻草。
她说个时间,他应允,还果真回来,救她于危难水火间。
“卫诚.....”
梦魇又至,蒋姝呢喃。
有人走过来看她,蒋姝闭着眼摸索,抓到一片衣角,她没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