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奕言坐在桌前默默落着棋子,许久才听炕上人传来绵长平缓的呼吸,他看向搁在两床被褥中间的窄小的炕桌,眸色意味不明。
窗外的寒风逐渐喧嚣,雪片漫天飞舞,在低矮破旧的房屋瓦舍间着落堆积,很快将天地化作一色。
京城,首辅府。
戚氏抱着紫金暖炉,倚在美人靠上,望着雕花木窗外纷飞的大雪,愁眉不展。
“哎呀,夫人,这天冷成这般,怎可将窗打开,仔细受了寒,伤了身。”曹姑姑进来时,恰好看见这幕,上前闭了窗后,呵斥侍候的婢女道,“你们如何做事的,若夫人的身子有个好歹,要你们好看。”
戚氏懒懒抬眼,拂手道:“都下去吧。”
待屋内婢女们瑟缩着鱼贯而出,戚氏看向曹姑姑,“四姑娘回去了?”
“回去了,姑娘在院中哭了一遭,可到底挨不住冻,几句话就教奴婢劝回去了。”曹姑姑恭敬地禀报完,迟疑半晌,又道,“夫人,四姑娘已来了好几日了,你缘何不见她?奴婢看她哭成那般,着实心疼。”
戚氏揉了揉眉心,不悦道:“我从前教导她的都教她抛到脑后去了,她来求我又有何用,这桩婚是当年太后所赐,我如何干涉得了。”
曹姑姑闻言,不免也在心中暗叹一声。
当年太后为林家女和平阳侯世子赐婚,本是林家莫大的殊荣,可四年前,皇后毒害贵妃之事败露,平阳侯府作为皇后母家也受到了波及,当时的平阳侯,即皇后的亲兄长,在重病的情况下,从宫门三步一跪至金銮大殿,力争皇后清白,仍无济于事。
不久,皇后被赐下三尺白绫,悬梁自尽。得到消息的平阳侯,悲痛之下,气急攻心,很快也撒手人寰。皇后所出的太子殿下虽未被废黜,但被皇帝一纸诏书送去了皇陵,而本在边关征战的平阳侯世子也以扶柩还乡为名,遣至苍州守孝。
本以为这桩婚事自此作罢,不曾想几个月前,皇帝大病一场,病中突然忆起了与先皇后的种种往事,念及旧情,不由得生了丝丝悔意,病愈后便下令将留守皇陵的太子接回,甚至命平阳侯世子回京,继任平阳侯之位。
前一阵,太后召了林老夫人进宫,在她面前复提了当年婚约,恐怕是想等世子回京,履行这桩婚事。
问题就出在此处,当朝首辅林尧膝下子嗣单薄,唯二子三女,五姑娘只有九岁,自然不合适,唯一可履行婚约的便是这四姑娘林熙毓。
她是主母戚氏所出,是首辅家的嫡女,也是名满京师的才女,自然不同意这桩婚事。先不论朝中的利害纠葛,光是这平阳侯世子嗜杀成性,冷血无情的传闻,便令人生畏。
她并不想去送死,才会再三求到戚氏面前。
“命厨房煮些姜汤过去,吩咐她们将炉火烧得旺一些,莫让姑娘受了风寒。”戚氏吩咐完,轻叹了口气,“等她再来两日,我便去告了老爷,这般,他多少会动容几分,兴许还有转机。”
曹姑姑应了声是,心道她家夫人果然是有所打算,不然怎会平白无故舍得让素日视作珍宝的四姑娘受这样的苦。
她领命退下,方才走了几步,便听戚氏似是喃喃自语道:“若不是毓儿声名在外,我还真想找个人替她嫁过去得了。”
曹姑姑想起什么,步子猛然一顿,复又折返回来。
“夫人。”她警惕地往四下望了望,凑近道,“您可还记得孙玖娘说的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