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意气用事果然不好。
栀春想。
从前卡米拉女士的“意气用事”,通常是她又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导致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会过得非常拮据。
栀春重新校正好机械弩的准星,试着扣下扳机。弩矢准确地命中了不远处的树桩。坐在一旁的伊兰吓了一跳,扭头看看惊飞的野雀,露出有点遗憾的样子。
精度和力度都没问题!只有射程稍微受了些影响——四舍五入完美!成为执业炼金术师指日可待!
栀春颇为自得地吹了声口哨,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饥肠辘辘。她从背包里翻出一条旅行干粮,不由得顿了一瞬。
……所以说,意气用事真的不好。
她掰下半块饼干:“吃早餐吗?”
伊兰下意识点点头,手里还握着花和糖,又显出些许的茫然。
啊,看起来简直浑身都在冒傻气。
栀春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走过去,将饼干塞给他,想了想,又解开自己的斗篷,潦草地披在他肩上。
“你最好不是什么糟糕的东西,”她恶声恶气地说,“不然我就把你卖给贤者厅,他们说不定会感兴趣——然后我的炼金炉可能就有着落了。”
伊兰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似乎压根没怎么听明白,还尝试着咬了一口饼干。硬麦粉制成的旅行干粮并不好吃,但他依旧愉快地笑了笑,一派纯然天真的模样。
根本就像个小孩子。
“……算了。”栀春把斗篷兜帽往下用力扯了扯,板着脸继续威胁道,“先说好,我很忙的,也没什么钱,如果太麻烦,我还是会把你卖掉。”
“嗯。”伊兰还是点头。
栀春见他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也只好没脾气,她囫囵吃掉剩下的饼干,又顺手捞了颗糖果,才打开怀表确认了方位,转身一阵大步流星:“走了,跟不上的话,我可不等你。”
“啊,好的。”
伊兰应道,亦步亦趋地跟上去。他仔细地将糖和花护在怀中,还非常耐心地啃饼干,悉悉索索的,像只刚出巢不久的小栗鼠。
栀春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冷不丁就想起过去在巷子遇到的流浪狗,也是这样叼着她给的小半块黑面包,跟着走了一路。
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她那时还在剧团里,颠沛流离,朝不保夕。
如果不是很麻烦。
栀春轻轻咬开蜂蜜与枫糖的糖衣,莓果的清新与酸甜在舌尖逐渐融化流淌。她盘算完自己的收入,不怎么认真地做了决定。
就先养着吧。
*
当晚,他们在旧驿道边上的破马厩里歇脚。
旧帝国时代的驿道大多都随着城镇的没落逐渐废弃,但偶尔有些残存在路旁的建筑,在多年来经由旅人们修修补补,勉强维持着遮风避雨的轮廓,也能阻挡部分游弋的野兽。
总而言之,比露宿野外好得多。
防风提灯挂在棚顶,湛蓝#灯火温柔地笼罩着周遭,如有实质地将弥漫的雾气阻拦在外。
运气不错,栀春还在角落里逮住了一只挖洞的地鼯鼠。那只倒霉鼯鼠被直接揪出巢穴,刚“吱”了半声,便被#干脆地扭断了颈骨。
伊兰原本好奇地想凑上前去,不由得就呆怔在原地。
栀春抬起头:啊。
这小孩是不是挺喜欢小动物的?
她想了想,拎起鼯鼠尾巴,亲切地问:“要摸一下吗?”
晚餐在半空中晃晃悠悠,蓬乱的皮毛上沾着泥土,后肢还在微微抽搐。伊兰与那双死不瞑目的白眼对视片刻,又看看栀春,才伸手碰了碰它的脑袋。
“我觉得它还蛮可爱的。”栀春和颜悦色,“嗯,能吃的东西都很可爱。”
刚度过一个冬天,地鼯鼠身上没什么脂肪,剥皮拆骨,在烧热的坩埚里煎出一层薄油,滋滋作响。
虽然食材非常寒酸,不过,贫穷炼金术师们总会有稀奇古怪的小办法。
栀春哼着轻快的小调,稍微拨弄了几下肉块,她朝锅中倒了些水,又到门边薅了一把甘露枝,折去首尾洗净丢了进去。没过多久,清甜绵密的香气便咕嘟咕嘟地翻滚着。
这种寒冷的晚上,有锅热气腾腾的肉汤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
瞧着火候差不多,栀春拿叉子戳起一截甘露枝,把正四处张望的伊兰揪到身旁:“张嘴。”
伊兰不明就里地咬了一口,立刻被烫了一下,随即眯起眼来,含含糊糊地说:“好吃。”
“是吧?”栀春把整段甘露枝都给他叼着,自己也捞了一枝。
在汤里滚过两圈的甘露枝脆嫩可口,一咬即断,细腻的纤维几乎入口即化,滚烫的汁水充斥着春季植物特有的清爽芬芳,还裹着些许肉类的焦香鲜甜,温暖地驱走周身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