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干。”
孙越扬惬意地向后一躺。“先拍照。等进了城,马上就把照片给他们发过去。”
“好勒。对了,孙总,这个给你——”
他接过前排人递来一卷的透明胶带,“刺啦”一声撕下好长一段,然后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这玩意儿……拿来干嘛的?”
其他人很是莫名其妙,“那当然是把嘴贴上啊!万一他叫怎么办?还有,手也得绑上。胶带绑比较结实。咱以前不都是这么——”
“你们是不是有病?”孙越扬把胶带往人脸上一扔,“不知道这个撕下来的时候会有多痛吗?你们就是这么对你们未来嫂子的?”
“……但咱们现在不是在绑架吗?”
“谁说这是绑架的?!我来的时候怎么跟你们说的?是把人好好地接走,绝对、绝对不能来硬的——”
“那……为啥要把咱嫂子迷晕?”
“不迷晕怎么拍照?不拍照那俩老不死的怎么知道他现在就在我手上,我想对他怎么样就怎么样?那俩老不死的要是不知道,又怎么会乖乖就范,把公司老老实实交出来?”
“……”
有人忍不住问:“那嫂子要是等会儿醒了,觉得事情不对,想跑怎么办?”
孙越扬高深莫测地一笑。
“一看你们就不了解小枫。就凭他的小脑瓜,绝对不可能弄得懂这些复杂的事。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知道了这些,他也不会怪我,还是会死心塌地跟我在一起。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他爱我。”孙越扬一字一顿,“他爱我爱得要死。”
“……”
“别继续愣着了,快拍照!”
他随手扯来一条毛毯,拧成长条往时微两只手腕上一缠,然后把时微额头前的头发往后拨了拨。“怎么样,能看清脸吧?”
副驾驶上的小弟艰难地向后座探过身来,拿着相机比划了好半天,却迟迟没按下快门。
“你又怎么了?你再靠近点儿试试,他妈的你是不是想吃你嫂子豆腐?”
“不是啊孙总,”小弟脸皱成了一团,“这照片怎么说也是拿去威胁人的,那两个老东西看了照片要是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咱们不都白搭么?我好歹得找个角度,让嫂子看起来……像有危险一点啊。”
正说着车身突然一个颠簸,时微被直直甩进了孙越扬的怀抱里。孙越扬手忙脚乱把人接住,“他不会醒吧?”
“给他弄的剂量够他一直睡到今天晚上。”
“那就好。”
他低头打量着怀中人的面孔。小枫果真是丝毫没变,连微微张嘴、一脸天真的睡相都与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这不免让他回想起一个雪夜里的绿皮火车上,他们在拥挤的车厢连接处相拥而眠时的情形。
那个时候他们也是这么搂着。他靠着车门,小枫靠着他。周围的一切都模糊在水雾里,只除了小枫的脸。
那是他们两人“远走高飞”途中难得让他还有所留恋的时刻——尽管沿着过道吹来的每一股暖风都带着股被烟草沤过的汗酸味儿,他做的所有梦里却尽是小枫发间清新的兰花香。
然而其余的大多数时间,他累得片刻也不能休息:小枫走路走太久磨破了脚,要人背;小枫吃泡面吃坏了肚子,要买药;小枫又想家里了,得耐心安慰……
这些无穷无尽的琐事能把脾气最好的人也逼得歇斯底里。那个时候他丢下小枫……也实在是迫不得已,毕竟当时他身上的钱连自己都养活不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孙总,是那俩老不死的电话!”小弟语气激动,“怎么办?现在接吗?完了完了,咱们的计划要被打乱了——”
“慌什么!拿过来!”
孙越扬醒了醒嗓子,手指按向绿色接听键:
“哎唷,这是怎么的?”他停顿了几秒,又道:“之前是谁说,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谈的了?别耽误我时间好不好,我不像你们,我很忙诶,知不知道?”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后传来一道苍老而疲惫的男声:
“……时枫到底在不在你那儿?”
孙越扬“哧”了一声,“我不是告诉你很多次了吗?你自己爱信不信。”
“我还是不信。以你的能耐,你不可能找到时枫。”
几个小弟看见孙越扬的脸色一下黑成了锅底,霎时噤若寒蝉。
“……很好。”他咬牙切齿道,“你好好等着。听说你最近换了个心脏支架?也不知道今晚你看了我给你的东西之后,别人会不会说你是多此一举。”
然后他毫不犹豫把电话挂了。
一垂眼,又看到那张一派无辜的睡颜。
……他哪里无辜?孙越扬听到自己的心火劈啪作响。他永远都是这样,永远让别人承担一切,永远心安理得、坐享其成,他跟那头老不死的蠢驴一样恶心——
“拿瓶水来。”
“您要……干嘛?”
“拿瓶水来!!”
一整瓶矿泉水被浇在了时微头顶。水流让那张原本恬静的脸显得有些扭曲。时微小幅度地挣扎了两下,一吸气又被呛住,咳得昏天暗地,但即使冷汗都把后背打湿了他也没能清醒得过来。
“不是要看起来惨吗,就这么拍给他。”
孙越扬一面说着,一面把戒指从时微手上狠狠摘下,重新收进了自己的衣兜。
*
头发快干透的时候,时微醒了。
一句话还没说,他的肚子先叫了几声。他脑子昏沉得厉害,也就没觉得有多尴尬,响完之后还目光呆滞地盯着挡风玻璃前的一个吊饰。
那吊饰在车子行驶的过程中几乎不会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