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正月中旬,天气渐暖。院子里的迎春花开了,薛宝钗手里捏着一直迎春花的枝条,眼中的神光闪了闪,嘴角微微勾出个微笑。最晚过了晌午,薛蟠就该到了京城了。 前几天,薛蟠托人带了信,说这几天就到京城。薛家在京城的宅子已经修缮好,也陆陆续续的□□了一批下人,只等薛蟠回京,便可以搬走。这些日子,薛姨妈和继母王夫人聊天,话里话外也透露了这个意思,也没明说薛蟠立功的事,只是暗示了一番。一是因为贾家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主子们的任何事情都可能被嚷嚷出去。薛蟠虽然算是衣锦还乡,但当初的从军的理由说出去到底不是什么好事,虽然没损失,但更不会有所得。二来,对于恨不得随时随地都能攀高枝儿的某些人而言,六七品虽然不是高官,但薛蟠到底年轻,有前途,可是,薛宝钗一点也不想他被贾家人押宝。 虽然想着在大观园里住上一段时间,但她最原始的任务还是薛家。至于宝黛,看着这段时间故态复萌的贾宝玉,薛宝钗几乎要失去耐心了。 荣禧堂里,薛姨妈陪贾母和王夫人说着话,却有些心不在焉。几天前一接到儿子的信,她就派人去了城门口,每天三班倒的守着,就怕错过了。算算日子,也就是这一两天。 正想着,王夫人问道: “妹妹说呢?” 薛姨妈刚才走神,根本没听别人说什么,此时王夫人一问,还是一脸迷茫。 贾母便笑了两声,说道: “前两天听姨太太提过,好像是蟠哥儿要回来了,这会子怕是满心都是这事,没听清楚我们说什么。” 薛姨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孩子一走就是两三年,本来就是个混不吝的,在外边也没个亲朋故旧的,如今说是要回来了,我这每天派人去看,到现在也没个消息,心里实在不放心。” 说着,想起薛蟠往日在家时的样子,战场上瞬息万变,听宝钗说还受过几次伤,也不知道这两年是怎么过的。想着,眼圈又红了。 一旁的贾母王夫人劝慰了几句,王熙凤是个善于调节气氛的,走到薛姨妈跟前,跟着劝了几句,便又笑着说道: “如今蟠兄弟眼看就要回来了,姑妈应该高兴才是,怎的又哭起来,要是蟠兄弟一进门刚好看见了,还不得砸了我这‘猴儿‘的招牌,说我只顾着逗老太太开心,把您这亲姑妈给忽略了。要我说啊,这蟠兄弟这时候递信,说不定就是想赶着宝妹妹的生日,喜上加喜,让姑妈也高兴呢!” “凤丫头说的很是。” 贾母应了一句,乐呵呵的说道: “宝丫头今年十五岁,虽不是整生日,也算得及笄之年。办的不同一些才好。” 薛姨妈一愣,才想起过两天就是宝钗的生日。因为这两年在贾家过着,从未看贾家对自家女孩儿及笄之礼有多重视,也就慢慢忽略了自己的宝钗。年前的时候倒是想起来过,当时还命人提早准备了,只是这段日子,先是省亲,自家女儿的命格又出了问题,之后儿子从军的事情又让她措手不及,一件接一件的,好不容易松泛两天,儿子又来信不日将归,心心念念的想着快两年不见的儿子,险些把女儿的生辰都给忘了,如今还要别人提醒。一时之间,薛姨妈心中觉得甚是对不起女儿。 王熙凤有眼色,一眼便把薛姨妈的心思看了个大概,笑呵呵的说道: “刚刚我和老太太、太太还说呢,这是过年后咱家第一个过生辰的,想着凑些银子,大伙儿趁着这个机会给宝丫头贺一贺喜,也热闹热闹。” 薛姨妈先是高兴,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收了收,却到底没有拂了贾母的意思,笑着应了。之后听着贾母与其他人这个二十两,那个十五两的凑银子,和王熙凤商量着开宴席,却耷拉下眼睑,遮住了眼中的神采,面上带着微笑,心却不住的往下沉。 十五岁,及笄。这对一个女孩子而言代表什么,老太太和姐姐不可能不知道。作为母亲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心中充满了对女儿愧疚。可是,儿子还在外暂且不说,母女两人现在客居在亲戚家,身在异乡,想要张罗起来本就不容易。老太太作为长辈,没提出来就算了,既然提出来了,如果想尽心意,她老人家认识的人何其多,薛家是商家,要求也不高,不需要什么高门大户家的贵太太,但出身清白的福太太,以贾家的面子不难找来吧。就算老太太看不起薛家,不想尽心,一句祝福的话总不难说出口吧。这样没有礼者、赞着,什么形式也不走,只是打算开几桌宴席,到底是为了给女儿庆生,还是只是想借着女儿生辰的名头乐呵? 薛姨妈心里委屈生气,脸上却一丝都不能表现出去。贾家是乱,是没规矩。可贾家到底出了一位贵妃,到底还有贾母这个老太太在。而他们薛家,儿子虽然有了官职,也只不过是一个七品,就算回来了,看样子也只有六品,还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以后如何且不说,今时今日,他们还得罪不起贾家。 如此想着,心里越发觉得对不起女儿。看一群人商量着,便与贾母、王夫人告罪一声,说回去跟宝钗说一声,便带着人退了出来。 等回到住所,一见到宝钗便拉着进了里屋,抚这宝钗的脸颊,两行清泪就落了下来。 “丫头,妈……真是对不住你。” 薛宝钗被薛姨妈一连串的动作弄得莫名其妙,一边拿着手帕给薛姨妈擦泪,一边用眼神询问今天跟着薛姨妈出门的香菱。香菱竹筒倒豆子的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薛宝钗囧了。 古人男子二十加冠,女子十五及笄,算是人生大事之一。可是搁现代别说及笄,举办成年礼的都不多了。过生日不过就是买个大蛋糕,一群朋友吃吃喝喝唱唱K,乐呵乐呵,和贾家要举办宴席的形式差别真不大。况且习惯了现代十八成年,现代突然有人告诉自己你十五了,成年了,应该举办成年礼了。薛宝钗还真不习惯。 这对于薛姨妈十分要紧的事情,对薛宝钗来说,还真不是回事。想是这么想,可该安慰的还得安慰。结果最还没张开嘴,外面莺儿便气喘吁吁的进来回道; “刚刚在城门口的小厮回来说,咱家大爷已经进城了!” 薛姨妈一时转悲为喜,宝钗看薛姨妈露出笑脸,一时也松了一口气。薛姨妈打发人去跟贾母王夫人报信,自己便带了七八个丫鬟小厮去了门口迎接。薛宝钗也要跟去,却因为薛姨妈刚刚提起她及笄之事,想起自己还是个姑娘,不宜出门。又想起之前通过迎春花看到的,薛蟠骑在马上满面风尘的样子,赶紧吩咐下人准备热水毛巾等洗漱用的东西,又吩咐莺儿把自己屋里的几件男装拿到之前给薛蟠临时收拾出来的屋子里。 薛蟠既然回来了,贾家也就住不长了,所以只临时收拾出一处屋子,让薛蟠暂住。虽然是暂时住的,但收拾的也是舒舒服服,怎么说也是自家哥哥,薛宝钗从来没有委屈自家人的习惯。西疆战场条件艰苦,薛蟠回来一路上穿的都是盔甲,在外面是没办法,在家里总不能这么穿。衣裳是薛宝钗这几天带着莺儿香菱赶制出来的,至于尺码合适与否,薛宝钗勾勾嘴角,异能到了一定程度,虽然不是万能的,但顺手是一定的。况且藤蔓神马的,想要不知不觉的测量一个人的尺寸不要太容易。 原想着很快就能接着薛蟠,可是眼看这自家老娘在门口站了大半个时辰了,才有小厮回来回道: “大爷是骑着马进城的,身上铠甲齐全,在城门口根本没停留。骑着马直接去了兵部衙门。大约两刻钟以前,兵部来了人,好像是宫里的,大爷跟着兵部的大人进宫了。出门前看见小的,认出小的是当初金陵家里的人,便吩咐回来回太太姑娘,不必担心。说要先紧着把公事处理了,回来估计都要等到天黑了,让太太姑娘不必等着。” 那小厮嘴皮子还算利索,话也说得明白,可薛姨妈却没办法放心,儿子长进了,知道以公事为先是好事,可是进宫是多大的事情。快两年不见人,一回来就进了宫,那宫里头住的可都是贵人,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都是掉脑袋的事情,薛姨妈更担心了。 而此时的薛蟠也是一头雾水。其实大军还要大半个月才会班师回朝,他们只是提早回来跟朝廷回报军中状况,好让朝廷做好接待准备。这是将军的事情,他们这些小喽啰也就是跟着走个过场充个场面。之后各回各家,提早和家人团圆。等到大军回京之前几天,回归各自所在营帐就成。这军中小将们争抢的好事,还是他在军中混的不错,才会有他一个名额。谁知跟着将军顺顺利利的跟兵部汇报了情况,眼见着宫里来人,宣召将军进宫述职,他们可以先各回各家了,领头的公共却突然点了他的名字,说皇上召他和将军一起进宫。 薛蟠当时就懵了。 站在将军身后,薛蟠盯着眼前的地板恨不得看出朵花来。将军回报着朝廷和西疆邻国签订合约的情形和西疆的安排,不时地,上边有人询问或夸奖几声。 脑子再不好使,也知道上面坐的是谁。薛蟠谨记进宫路上将军的叮嘱,认真听,认真记,少说多听不乱看,可就是不明白,高高在上的天子怎么会召见自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七品把总。 说话的声音停了下来,薛蟠心神一提,也不敢抬头,只听见一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多时,脚步声停了,一双明黄的靴子停在了自己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