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好看的人，只和同样好看的人一起玩儿吗?”

“小蒲，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王庭长语重心长地说。

语重心长这个词，用在40岁以上的公务员身上似乎在合适不过。

不论是混到了什么级别，是否有实力能力，只要能在体制内“混”到这个岁数，仿佛都有着可以充分随意指摘他人的权力。

这就是真正有能力的人不会进体制的原因。

“年轻人犯点错很正常，改了就是好同志，不要一时冲动，放弃铁饭碗，你要知道考公务员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辞职容易，再回到队伍来可就难上加难了。”王庭长语重心长。

蒲玉在昨晚就把辞职这件事腹诽了很久，辞职的益处完全大于弊端。

如果能清清静静地办案也还好，奈何共事的同事总有这么一两个垃圾，靠着关系来，干啥啥不会，就数她嘴碎，到处编造传播不三不四的谣言，总怕别人比她过得好。

这种垃圾就像好队伍里的绊脚石、老鼠屎，脏了自己，恶心了别人。

王庭长好心好意语重心长，但是终归是不相信她的清白。

道不同不相为谋。

就像是婚姻，一发现不对头且不能改赶紧掉头，还能多赚几年舒坦清爽的日子。

办好了辞职手续，蒲玉走出了大厅。

她突然感觉一身轻松，年轻人那乘风万里的豪情壮志突然涌上心头。

她突然觉得天大地大她可以随意去闯，凭借她的能力，她好学的精神，她会学的才华，她完完全全可以走得更远更辽阔，早就应该挣脱这桎梏了。

出门时她碰见了匆匆忙忙地马克。

马克看见她先是一怔，然后恍然大悟般地笑了一下。

“居然辞职了，很帅嘛。”马克轻轻笑着说。

“关你屁事。”蒲玉瞥了他一眼，搬着不多的行李往外走，她始终觉得马克这个人不熟且有病。

“哎呀总是这么冷淡，我来帮你吧，去哪儿？我开车送你。”马克厚着脸皮跟上来。

总有人就是乐此不疲地喜欢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用不着，我姐姐姐夫来等我呢。”蒲玉走向豆豆和胡桃开的911。

“胡姨？”马克突然看到了车里的胡桃。

“马克？你怎么在这？”胡桃有点惊讶。马克的爸爸是马检察长和胡桃家里多少沾点亲戚关系，胡桃辈分高，可突然被人叫阿姨，她还是有点面子上挂不住。

豆豆没什么反应，他对外人总没有对内人那么热情。

“这位是？”马克看了看豆豆，他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有男人长成这样，仿佛和他不是一个维度世界里走出来的人，无论是身高，皮肤，气质，五官，似乎长得和凡人完全无关。

“你管得着吗你，后会无期了兄弟。”蒲玉看着胡桃面露难色，赶紧打断他，跳上车，一行人扬长而去。

只剩下马克留在原地。

“果然好看的人，只和同样好看的人一起玩儿吗?”

开业大吉

“首先我们要明确，我是大BOSS，你们都要听我的。”顾卿文一本正经地说着这幼稚极了的话。

“因为目前在这个团队中，我最冷静，也最能掌握大局，你们没异议吧？”她认真地样子让蒲玉忍不住偷笑。

“胡桃扎实保守，人脉广且根基稳固，蒲玉年轻有冲劲精力旺盛，但人际交往情商不足。”

蒲玉这点是认得，否则她人缘不能这么差。

“我们要处理的第一个案子，是C市的财政局副局长性侵案件。”顾卿文轻描淡写。

“靠，一上来就玩儿这么大？”蒲玉脱口而出却掩饰不住兴致满满。

“这只是个开始，要不然你以为我大费周章开这个律所是为什么？为了搞女团？”顾卿文是怎么做到这么搞笑又完全不笑的？

“这件事，由蒲玉负责。”在场所有人都有点诧异。

“一方面是胡桃现在自己的感情没处理干净，怕对这种案子有情绪偏颇，进行有罪推定。另一方面，胡桃刚作为检察官辞职，按照规定不能以律师身份代理案件。蒲玉辞职前还未入额，不受此类限制。”顾卿文一向思虑周全。

“我可太向往为人民伸张正义了！让我当弱势群体的代理人简直太棒了！”蒲玉一副年少轻狂胜券在握的样子。

“不，我们要做的，是刘副局长的委托律师。”

给坏人当律师，像是有那个大病？

蒲玉在心底骂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律师一般情况下是不能拒绝当事人的请求，况且。”顾卿文特别喜欢说话留点悬念，仿佛能拿捏住听者的全部思绪。

“刘副局长和我多年相熟，他虽然好色，却不是好这口的人。”顾卿文说她和国家领导人熟，在座的各位也不会惊诧。

“这口是？”蒲玉仿佛在听八卦。

“案件相关材料我给你放到办公室了，好好看一看，不明白的随时问我和胡桃。”顾卿文看了看手表，她需要赶往下一个安排。

“我有自己的办公室了？太酷了文姐！”蒲玉在法院都是和三四个人同一个办公室，只有庭长才有资格有一个小小的办公室，级别和自由空间成正比。

蒲玉在欢呼雀跃中迎来了自己在市中心金融大厦里一间有巨大落地窗的办公室。

桌子上精致桌签上用烫金写的“蒲玉”两个字让她感到置身梦境。

“我可太帅了。”蒲玉在心里欢呼一万遍自己好牛X。面上强装镇定，认认真真地看起材料来。

财政局副局长性侵事件

根据材料显示，事件经过大概是这样的。

案件中的女性，明珊，26岁，22岁常青藤大学毕业，23岁考入C市某区政府，两年后通过遴选进了市委政府，成为副市长秘书。

看资料无论是学历、家庭、外貌都是相当优秀的女孩。

涉案人员，赵斯，C市历届以来最年轻的市长，48岁，正经研究生毕业，看年轻时照片也是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人。

涉案人员，刘春来，50岁，C市财政局副局长，双眼透着精明，蒲玉一眼看去就不是什么忠厚的人。

蒲玉还特地在网上找了很多赵斯的采访视频、发言照片，从感觉上并不是一个胡来的人。

不过人性难说呢。

事件发生在4月25日的晚上，明珊正在家中参加父母结婚30周年纪念日的聚会，突然接到市长秘书孙哲的电话，要她赶紧去位于湖南路的湘西会所给赵市长送药。

药就放在市长办公室右侧柜子的第二个抽屉里。为了以防万一，市长秘书和副市长秘书都有市长办公室钥匙。

孙哲说他正在陪妻子在医院打点滴，所以让明珊受累跑一趟。

听起来倒是不紧急，但是孙哲还是一边道歉一边催促她稍微快一点。

明珊只能向父母说明情况，并赶紧去市政府大楼取药，随后打车赶往湘西会所。

第二天早上7:00，湖南路派出所接到一名女性的报警电话，称收到两个以上男性的性侵害，报警人正是明珊。

明珊就案件的情况说明如下：

“25日晚上，我取药后赶到湘西会所，

赵市长正在和本市两位最大的投资商蒋栋梁、蒋某的女秘书信达雅，以及财政局副局长刘春来吃饭。

我赶到后赵市长接过药，并没有着急吃，而是让我坐在他旁边陪着喝酒。

我多次表示酒精过敏，但仍耐不住领导的多次劝酒，就喝了一些白酒和红酒。

恍惚间她感觉到被几名男性上下其手，但已经醉酒屋里反抗。

第二天醒后，发现自己在赤身裸体在酒店房间，并在酒店垃圾桶里发现了4个被开封的避孕套包装，里面的避孕套已经不翼而飞，除此之外垃圾桶以及整个房间，并没有任何被使用过的纸张。

而自己的身体是清洁的，像是被仔细清洗过。

她早上已经分别给市长赵斯、财政局副局长刘春来，当天的在场的女秘书信达雅打了电话。

信达雅表示，明珊喝醉后，赵市长就让刘春来送她回家，过了一会，酒局就散了，后面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刘春来表示，明珊喝醉后像变了个人，往赵市长身上扑，他和蒋栋梁拉了半天才把明珊拉开。随后赵市长让刘春来送我回家。

但刘春来表示我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就给我在楼上订了个房间。刘春来将我扶到房间后，给她脱了鞋，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就走了。

至于赵市长，接到电话后先是温和地说我昨天吃饭得时候有些失态了，在听我怀疑自己被他性侵后，则是严厉批评，说我简直莫名其妙，无理取闹。

我向酒店申请调监控，但是酒店先是推脱要保护客人隐私，随后表示当天的监控恰好坏掉。

我不堪其扰，愤怒至极，只能报警，让警察查明案件事实，还我公道。

证据

派出所第一时间立案调查，分别调取酒店包间、楼道、房间附近监控。四个被开封的避孕套包装被送去检验。并已向赵斯、刘春来、蒋栋梁、信达雅，当天包间的服务生、市长秘书孙哲分别做了笔录。

目前经警方调查到的证据事实如下：

1、监控。包间内监控已经坏掉半年有余，酒店经理考虑到保护客人隐私，就没有及时找人维修。楼道监控正常，记录到，21:08分，刘春来扶着明珊到前台用自己的身份证开了房间，明珊在监控中明显处于醉酒无意识状态，随后被刘春来搀扶着到了11楼1108房间。

21:26，刘春来出了房间。离开酒店。

22:05，刘春来再次回到明珊所在房间，出来时已经是23:17分，出门时受理多了一把酒店的伞。

期间，大约在22:40分时，酒店突然停电，所以停电后的监控重启需要10分钟，重启后的监控略显模糊，但还是能从外型一眼看出是刘春来。

监控还显示，21:15分左右，赵、蒋、信3人就离开酒店大门，当晚都没有再回来。

2、犯罪现场证物。避孕套包装是干警且没有任何指纹，没有沾染任何物质，无法佐证。

3、当事人笔录。

【赵斯】

21:15左右酒局就散了，他接到妻子催促回家的电话，就叫了出租车回了家。

有通话记录显示其妻确在21:13分左右来电。

会所门口监控坏掉，无法查明赵斯当晚所打出租车。

但其妻表示，丈夫确实在通话后15分钟到家，15分钟差不多是会所到赵斯家的距离。

赵斯家小区监控显示，当晚21:30左右，确有一辆出租车载着一名中年男性进入小区。

【刘春来】

送明珊上楼后，他看明珊醉得不清，就帮她脱掉鞋袜，盖上被子，确保她没有再呕吐后，随即离开。

出门后随手打了出租车，在回家路上，仍然不放心，担心明珊被呕吐物呛到，就中途折返回到酒店。

回到酒店后，看到明珊沉睡无事，便打算离开，但发现外面突然下起大雨，预感突降的大雨一会儿就会停，就准备在房间里等雨停了再离开。

结果雨越下越大，等到23:00左右，雨没有丝毫停的意思，他只好用酒店房间一般都会放在衣柜里的伞离开。

【蒋栋梁】

酒局上大家顾及到明珊年轻，没有太过于劝酒，但明珊非常热情地敬酒，醉酒后更加热情，与在座的每个人勾肩搭背，搂搂抱抱。看她醉得实在不清，就听从赵市长的指示让她回家了，后面的事情都不清楚。

【信达雅】

与蒋栋梁所述基本一致，当场只有信达雅未饮酒，酒局散了后，她载着老板蒋栋梁回家。行车记录仪有明确记录。

【酒店包间侍应生】

对包间客人身份不清楚，但能明确说明明珊是后来的，且进门时十分热情，和每个人拥抱。随后客人就让侍应生呆在备菜间避免打扰。中间被叫进去倒酒的时候，看到明珊脸红红的，有醉意，坐在一位戴眼镜的男性的腿上，男性扶着她，防止她倒下。最后记得确是刘春来将明珊扶出包间，随后酒局散了的时间也确认无误。

【孙哲】

原本当天被安排好陪赵市长参加当晚饭局，但突然接到妻子发高烧的电话，未来得及去酒局就向赵市长请示不去了。赵市长本身有心脏病，过量饮酒就引发强烈不适。以往孙哲都是把赵市长的心脏病在自己办公室和市长办公室各放一些，另备一些随身携带，以防万一。所以当天未去饭局后担心市长不舒服，就临时让明珊去帮忙送一趟，对于酒局和后来发生的事，他一概不知。

有人在撒谎。

蒲玉脑子里立刻想到。

目前按照证据指向，存在两个根本性问题。

一是明珊是否遭受性侵。按照证据来说，除了避孕套包装，未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明珊遭受性侵。明珊自己也处于严重醉酒状态，对所有的事都不记得了。如果没有证据证明性侵行为的存在，那么案件根本不能立案。

二、如果有证据证明明珊遭受性侵，那么是谁是犯罪嫌疑人？目前按照证据，只有刘春来存在犯罪可能性。

仅仅是是否构成犯罪这一点，就已经是一个难题，蒲玉开始思考是哪个环节还有取证的漏洞。

谁也不能给谁的人品做保证

蒲玉是那种从来都不耻下问的好学生，更何况是上问。

大概捋清楚一些后她给顾卿文打了个电话。

“文姐，我看完了。您说您和刘局长是故交？”蒲玉小心翼翼地问。

“算不上故交，只能说认识。刘春来和赵斯大概在七八年前和我认识了，生意往来。”

“那您觉得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蒲玉想先确定是否有被冤枉的可能性。

“刘春来这个人，有色心没色胆，你说他嫖娼还可能，但是强奸，感觉他不至于。”

“那赵市长呢？”蒲玉有些心急。

“赵斯不好说，不是本地人，他心思比较深，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性格。但没听说有什么男女关系上的事。”

“您的意思是，赵斯和刘春来大概率是被仙人跳了？”蒲玉说。

“仙人跳”在富二代、官二代身上经常会发生，漂亮女人有目的地接近发生关系，然后以此未要挟，没有达到想要的筹码，就会报警说被性侵。

“我没这么说。我没法向你保证他们俩的人品，甚至他们俩自己也不能。谁能做什么事，老天爷都不见得知道。”顾卿文一如既往地严谨。

“好的我明白了。”蒲玉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不如自己去查。

蒲玉作为高效率学霸，遇到难题，只需要两步就可以迎刃而解。

分别是，分析当下形势，和想要达到的目的。

当下形势是，无法确定是否存在犯罪。

想要达到的目的是，证明刘春来无罪。

案件目前在公安侦查阶段，只要在这个阶段确保没有证据能证明犯罪事实，这件事就简单了，或者说，这件事就压根不存在犯罪了。

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受害人可能会再提供什么证据证明犯罪事实的存在。

在判断此类案情时，蒲玉会用代入法。

将自己代入明珊，思考需要从哪里下手。

可着手的直接场景——酒店。

证物：避孕套。

蒲玉提起自己向百宝箱一样的公文包，火速赶往犯罪现场。

避孕套的来源有三种，明珊来饭局时自己带的，其他人带的，以及事发第二天早上明珊自己放置的。

目前要证明的是，避孕套不是刘春来带来或者在第一次离开房间后买来的。

刘春来说明避孕套不是自己买的。

那么，我们要证明的是不是他在事发当晚的21:26—22:05在楼下买的。那么要排除折返路程之和在39分钟以内的所有超市、商店，当然包括酒店一楼的超市。

根据大脑中的快速计算，蒲玉打开地图，圈定了符合条件的5家超市。

她一一去看，发现恰巧，这些超市都不卖这个牌子的避孕套。

那么可以排除刘春来中途出来购买。

反过来可以证明，避孕套是刘拿出使用或者明拿出使用。

所以只存在两种可能，刘春来在来饭局前就有性侵的目的。

或者，明珊蓄意下套仙人跳。

当然排除避孕套是明珊平时带在身上防身的，若是如此，明珊为了证明被性侵而不会否认。

两个人里，确定有一个是坏人了。

好吧，案情再次陷入僵局。

蒲玉准备从人下手。

和她同期工作的少年们也有顺利考入市政府的，譬如小黄。

蒲玉找了个理由请小黄中午在市政府对面的咖啡厅一聚。

进行了一番尴尬的寒暄后，蒲玉迫不及待地进入正题。

“你们单位是不是有个叫明珊的？”

“呵，大哥，你就是想来跟我打听这个呀。”小黄恍然大悟，蒲玉这人性格孤僻一点，不是这么热情地性格，来之前他还奇怪呢。

“珊珊吧，从基层上来的，学历高，人也漂亮，人缘也好，可能是在国外上学的缘故吧，性格大大咧咧，挺热情的。”小黄一副向往美好的表情。

“你是不是听说她那件事了？”还没等蒲玉问，小黄就主动提起来。

男人原来也这么八卦啊！

蒲玉猛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