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林卿卿只觉得周遭吵嚷的厉害,脑袋昏沉,脸颊亦是痛得厉害。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的一切似幻境一般。
“你这是做什么?”一年长的妇人去扶倒在地上的女子,“来,叫娘看看,打坏了没有?”
“老爷!卿卿的脸要紧,绯儿的脸就不要紧了吗?”
“这脸眼看着都肿了!”
“女儿好着呢!爹爹干脆把女儿打死吧!”
“你……你!!”
林卿卿看着林昌邑熟悉的背影,这是姐姐林绯绯不小心划伤她的脸那日。林昌邑大发雷霆,一掌上去,便将林绯绯扇倒在地。
林卿卿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罗氏赶忙起来拦住他,目光斜过,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林卿卿被盯着,下意识后撤了半步。
林昌邑怒气更盛,却是先一步回过身,叮嘱她身侧的莺花:“送你们小姐回房。大夫来了,让人仔细看看,万莫留疤。”
林卿卿恍恍惚惚,只由着莺花搀扶离开那一处聒噪之地。
只那吵嚷的声音太大,她走远了还能听见些声响。
林绯绯嗓音依旧尖利着:“我说了不是故意的,就不是故意的。”
“爹觉得她没娘可怜,依我看,我们有娘的活得还不如她一个没娘的。她一个庶女……”
“你!”
“老爷,酉时姑爷就来接绯儿了,她要是姑娘时任凭你教训,可现在嫁做人妇还肿了脸,你让她以后在夫家怎么过呀?”
“着人同姑爷传话,她母亲身子不适,绯儿需多待两日侍奉她母亲。”
……
如栩院。
林卿卿坐于内室,由着莺花给她上药,素秋端了碗冒着热气的汤药递到她手边。她自然地伸手去接,却因着意识恍惚偏离了半寸,汤碗砸在她的腿上,疼痛瞬间让她站了起来。
林卿卿看着面前惊慌的两人,还有目光所及熟悉的摆件。临死前大梦一场,竟这般清晰,连痛感也这般真实吗?
直至入夜,莺花端来的饭菜,她一口未进,只忽然听得大雨倾盆,门声响动。
林卿卿一脸茫然地望向身侧的两人。
素秋道:“大小姐被老爷罚跪,应是夫人来求情的。”
林卿卿记得此事,是五月份的事。天色刚有了热息,一场大雨又见了微凉。嫡母罗氏怕林绯绯罚跪伤了身子,再染了风寒,便来她的如栩院,请她去同林昌邑求情。
那时,她不及思虑便慌忙跑了出去。
这一次,她打开门,步子就顿住。
罗氏已经大步走了过来,她的肩侧正有雨滴淌下。
“卿卿,你快去看看你姐姐吧!她再这么跪下去,身子都要跪坏了。”
“你看这雨水又这么凉,她身子单薄,怎么受得了呢?”
罗氏说着,还作势揉了揉眼。
林卿卿直直地盯着罗氏,越看越是觉得稀奇。从前,她分明只觉得是罗氏来求她。姐姐纵是有错,爹爹也罚的太重了。可眼下,罗氏眼底无泪,甚至,攒着阴狠。
是在梦里,所以看得尤为真切吗?
可那惧意似乎仍存在身体里,林卿卿手指紧了紧。
惶然是本能,但她该学会克制了。林卿卿退了一步,没有如从前一般应声。
只道:“大夫说我的脸不能遇水,母亲还是去问父亲吧!”说罢,便是关了门。
门外的罗氏忽的吃了闭门羹,狠意愈胜,却也是不解。小蹄子一贯软弱,怎么忽然涨了气势?
罗氏迅速拉下脸:“林卿卿,你果真不管?”
“好!你等着,绯儿此番若是伤了身子,我饶不了你!”
门内,莺花与素秋跟在她身后,亦是不可思议:“小姐,咱们真的不管了?”
林卿卿径自走到床边,她没心思管旁人的反应,只想睡下去,这场梦大约也就结束了。
这一觉,又是昏沉。
直至刺眼的光线斜过窗户穿过她床前帷幔的窄缝时,林卿卿睁开眼,是在她自己的塌上。
床头挂着素色的络子,是她先前所打,里面还放着白色的蔷薇花瓣。
她闭上眼,睁开,闭上,再睁开。
穿好衣裳,莺花正打了洗脸水进来,林卿卿坐于梳妆镜前,看着右脸那道细长的疤,试探性问了句:“今日五月初几?”
莺花打湿了布巾,又拧好,皱着眉想了想,一面将布巾递给她,一面道:“应是初七。再有两个月,就是七夕了。”
林卿卿猛地睁大眼睛,她终于真正明白过来,她真的回到从前了。是死不瞑目,老天都可怜见吗?
她死于七月初六,重生于五月初六。
那场赴死,长剑刺穿胸口仿佛才是梦境。
然而死过一回,也并未轻易就打通她的任督二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