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的意识像是漂流在深海里伸手不见五指,口鼻仿佛也被密集的海水挤压着。
“宿主”
一道稚嫩童音穿破层层壁垒,飘进了他的耳里它的声音急切而又紧张带着浓郁的感情。
感情?
江野缓慢睁开眼睛,笑意从胸腔震荡,成功将他体内的淤血吐了出去。
“原来这就是你说的新的语音包吗,真好听呀!”他尾音带着虚弱的颤音嘲讽意味仍旧十足气得系统差点都不想叫醒他了。
“嘤不要一回来就吐槽我了啦你、你快点起来,这里很危险。”
哟嚯一口吴侬软语。
完全没了电子音的质感让江野觉得他此刻应该是在和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在说话。
江野被顾渟州蛊惑时,系统的声音也在慢慢消失,江野马上就察觉到了情况不对劲。
系统只存在他的体内,就算陷入沉睡它的声音也不可能那么低沉,甚至是快要消失,这是危险讯号。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让系统在他脑内植入关键的信息只要他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就算在最坏的情况下系统无法与他信号接轨,都可以通过这个关键信息将他唤醒。
而他不知道的是,系统唤醒他的方法竟然是他下注失败而不得不换的新型语音包。
“你也真是,下次要赌就赌点好的你这声音真奶,可爱,死了”江野特地加重了后面四个字和尾音,闷笑了大半天,系统都快被他不加收敛的笑弄得自闭了。
呜呜,再也不说这个宿主是大腿了,损人起来连系统都不放过
擦去唇边的血,江野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黑暗的地方,他试探着触碰头顶,胳膊还没伸到一半,就遇到了阻碍。
“这是哪?”
系统:“棺材里。”
江野没有害怕,反而公事公办问道:“知道顾渟州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具体的,”系统在江野说出要你何用之前立马补了一句,“这是顾渟州创造出来的幻境,你现在存在的空间不是原来的世界。”
江野:“什么意思?”
系统:“顾渟州当时把你拉入了他所在的空间。”
顾渟州所在的空间?
江野手抵着棺盖,听着系统具体的描述,寒意从指尖渗透进了心底。
这超出了江野的认知范畴,人的一生只能感知自己存在的空间,像是脚下的蚂蚁,它们感觉不到人类的高度,被人类恶作剧后只能围绕着地面前后左右爬行,而想不出是谁打乱了它们的节奏。
相对的,江野感觉自己就是被局限在这个小世界的蚂蚁,被某个东西耍弄着,他无法抵抗这种神秘又强大的力量,这已经超出了他所在世界的界限,他想到了那只只存在暗处的厉鬼。
这个世界中,也只有它能掌控江野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
那么,顾渟州不是人吗?还是顾渟州就是那只厉鬼?
想到此,江野的心跳在一瞬间就漏拍了,他摸到了厚木棺盖内的不同寻常的痕迹。
他让系统给他开了能够夜视的功能,在看清了棺盖上的东西时,他心跳又不正常了。
刷了漆的棺盖内侧被人用什么东西深深凿出了几条痕迹,江野顺着纹路发现了木屑里的深色痕迹,是血液。
同时,他还看到了缝隙里夹藏着的白色东西,凑近了看,那是一块人类的指甲,看面积,是一整片指甲,上面还带着凝结成黑块的血液。
江野身体内的血液仿佛也凝固了,他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你看到了吗?”轻飘飘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怨气乍然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
密闭的棺材里,江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他的身侧,正拿一双怨毒的眼睛注视着他,他心跳如擂鼓,没有转头去瞧,下意识就让系统打开了弹幕。
啊啊啊卧槽我看到了,卧槽卧槽我先退出去了,等情况好了你们再通知我
是鬼啊,是阿飘啊,卧槽我看到它的眼睛了,我吓哭了,我要去找妈妈
啊啊啊阿巴阿巴阿巴
呜呜我还以为怎么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啊,我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江野答应我,你一定要转头,我不能看到你没被吓到的样子
阿卡,哇卡,米卡,玛卡,呣
江野看着正常人类的返祖现象以及那首节奏轻快的儿歌,暗自松了口气。
只要被吓到的是别人,他就不会被吓到。
系统:“”
那股声音在棺材内飘荡,江野感受到了比棺内还要冷的温度,从背脊蔓延,无孔不入的侵蚀着他。
“这是你最后的命运,”它说,“你不停挣扎,却逃不出这牢笼”
它的声音直直窜入江野的大脑,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在脑内闪过。
新婚之夜,那个穿着红嫁衣的女人坐在喜床上,他的丈夫被下人推了进来,是五官平平的顾渟州。
女人被掀开了红盖头,顾渟州没说什么浑话,两人平静的喝完交杯酒,在下人们的搀扶中,顾渟州上了榻,命人都出去后,顾渟州冲女人露出一个笑,轻声道:“不早了,休息吧。”
在女人失望的目光中,他躺下了,两人没有交流,一夜什么都没发生。
为了顾及她的颜面,顾渟州照例伪造了落红,自那晚后,两人便不再同床,顾渟州照顾她是女子,主动要求睡在了隔间的卧榻上。
红烛摇曳,旖旎的气氛全数被打乱,女人躺在床上,隔着一道珠帘,顾渟州入睡的面容在她眼里化作了滴滴点点的难过。
她下榻,静悄悄的来到顾渟州面前,伸手触碰他的唇角,这个男人爱笑,甚至是抿唇时,那里都会出现一道凹陷,一如她初见时,就陷入了他的温柔中。
从没有人这么体贴入微的照顾她,她承认自己有点心动了,不禁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和这个男人定下那一道协议呢,如果真的嫁给他了,那该有多好?
顾渟州每天都在忙生意,女人不缺吃穿,虽然婚前有过约定,两人不会发生亲昵关系,可内心依旧因为顾渟州的温柔所蒸腾的火焰在慢慢浇熄。
她在盼春园遇到了顾濛,没用多久,她就陷入了顾濛的甜言蜜语中。
直到被顾渟州的娘亲发现,那个身体康健的老妇人生生被她气倒了,她非常害怕,害怕丈夫回来发现了真相。
然而,她名义上的丈夫并未对她太多指责,而是平静的问她,是不是真心喜欢顾濛,如果是的话,可以让她和顾濛在一起。
她听到这句话后却没有喜悦,反而第一次厉声质问她的丈夫,“你对我就没有过感情吗?即使这种事情你也能容忍?”
顾渟州眼眸里满溢的都是痛苦与不解,“清平,别忘了,一开始是你向我求救,我们只是互相成全,我不怪你和我的表哥搅和在一起,也不怪你将我娘给气病了,你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
沈清平一怔,目光落在桌上那封写着和离的纸上,笑容苦涩:“原来都是我一厢情愿,我以为嫁给你后我就有机会,我痴心妄想,以为你会喜欢我”
顾渟州似乎是不敢置信,迎着沈清平的目光,听她说:“渟州,我喜欢你。”
顾渟州一言未发,默默的出了房门。
“她的喜欢没有保证,她喜欢顾渟州,却和顾濛做了那种事情,这样的喜欢叫什么喜欢呢?”声音依旧在耳边飘荡,江野眼前再次出现了新的画面。
顾渟州听闻娘亲去世的噩耗,冒着雨从外归来,没有一个下人出门迎接,在他忙碌的时候,这个家早就被顾濛与他的妻子掏空了。
那个说着喜欢他的沈清平和他的表哥抱在一起,他们在院中各处堆满了障碍,冷冷的看着他在雨中受难,大雨浇湿了他全身,顾濛又嫌不够,命人将他的轮椅撤下。
他在雨中艰难爬行,顶着下人们的目光,一路爬行到娘亲的门前,那个亲手把他拉拔长大的妇人躺在脏污不堪的床榻里,她死去的面容不是安详的,连死后都在皱着眉头,双眸大睁,瞳孔里布满惊愕,愤怒以及不甘心。
没人替他的娘亲闭上双眼,她死去的灵魂始终得不到安息。
雷声像是感受到他的悲鸣,在这个不能平静的夜里轰然炸开。
顾渟州艰难回头,看见了那个曾说过喜欢她的女人。
迷雾悄然散开,江野终于看清了这个恶毒女人的脸,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是江映也的脸,但是,她却叫沈清平。
沈清平穿着当初嫁给他时的鲜红嫁衣,巧笑嫣嫣,对他道:“这个家以后就是顾濛当家,我要嫁给他了,渟州,你不恭喜我吗?”
顾渟州面容狰狞,想要冲上去把那个女人虚伪的面容撕开,想要把藏在她鲜艳外皮下的恶毒给全部摊开,却终究败在他不能行动的双腿上。
“为什么?”他明明待她千般万般的好,最终得到的却是这一个结局?
沈清平无辜道:“为什么?因为我曾那般哀求过你,我求你喜欢我,但你却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甚至把我扔给顾濛那恶心的男人,这是你的错,顾渟州。”
我的错?无法喜欢你就是我的错吗?
是你自愿和顾濛在一起的也是我的错吗?
那我的娘亲又有什么错?
顾渟州被困在混沌的雨夜,他在绝望中哀嚎,无人倾听他的苦痛。
床上的娘亲死去的狰狞之相,沈清平笑着捂嘴缩进顾濛的怀里,与他一起嘲讽自己的无可奈何。
被封锁的恶意出笼,他痛苦的嘶吼唤醒了沉睡已久的厉鬼,他与魔鬼做了交易。
所有人都在那个滂沱大雨里死去,无一幸免。
他将沈清平关进了地下室,听着她在棺材里嘶吼,面色平静,眼神却带着疯癫,他拿起锤子,一颗一颗敲着钉子,女人痛苦的哀嚎像是激励他动作的乐曲,他将她活活封入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