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师与司马昭两兄弟的性情可谓南辕北辙。虽是一母同生,却完全迥异。
老大司马师冷面少言,话极少,终年难见一笑。老二司马昭性情圆融,人也随和,对哪怕身边仆从都从来不摆一点儿架子,见人就点头招呼。
他天生一副善解人意的笑模样,讨喜的脸庞上眉眼弯弯,嘴角方法时刻挂着点的笑意,令人不由心生好感。
以前少年时,两兄弟同在一个学堂读书,性情执拗又不善言辞的司马师被处处孤立,小他两岁的二弟司马昭却能跟谁都维持着面上和气。他点着小脑袋迈着小碎步,亦步亦趋跟在冰块脸的大哥身后,人前人后地招呼说好话,好脾气地跟其他小伙伴儿们堆笑脸套近乎,逢人三分笑的本领似乎是与生俱来。
别人喊他“小跟班儿”也好,唤他“小不点儿”也罢,他都没脾气地笑嘻嘻地一一接受。
俗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因此纵然有些人对司马家有成见,尤其对长子司马师颇有微词,却并无什么人说老二司马昭什么不是。
暑去冬来,一年复一年,当年的应酬小能手司马昭几经人生历练,内里城府愈深,为人处事谦恭愈甚,融通玲珑的功夫愈是到位。在外不管是对大小官僚或是普通衙役士兵,贩夫走卒,在内无论长幼亲疏,对司马昭一律待之以礼,待人彬彬有礼和善可亲。
为官勤勉又没架子,因此,洛阳城郊有不少老百姓拥护他。
从汉末至今,京洛一带的评谈风气一直甚浓。酒肆茶楼,街头巷尾,常有各路神仙侃侃而谈。
最近些年,京师出现一神人,姓许名简,字化之,人称化之先生。据传闻,许简乃是东汉末大名鼎鼎的“月旦评”鼻祖许劭后人。
此人从豫章到洛阳将近十年,平素深居简出,仅在每月初一申时,会准时出现在洛阳最热闹的鼎香楼二楼雅座,品茗一番,再点评百官,臧否人物。
许简目光独到,极具慧眼,且惜字如金。但凡能入其法眼者,日后皆能出将入相,有一番成就作为。是以在京洛间很快声名鹊起。
近日的稀罕事,是司马家老二司马昭,以小小典农中郎将的微末不起眼之位,入了许简的点评榜。
品评之语只有寥寥几字:子欲上,子可进。
“子上”乃是司马昭的表字,这评语将其字巧妙地嵌了进去。有人不解,不禁有些纳闷:
“请问化之先生,这话何意?”
“对哦,‘上’是上哪里,‘进’又是进何处呢?”
许简但笑不语。
“那还用说么?典农大人自然是上沟渠,进田里。洛阳百姓谁人不知,典农大人隔三差五都要到渠道和田里查看一番呐!”有嘴快的人插话道。
“哦,原来如此!”众人似恍然大悟。
不说旁的,在典农中郎将这一任上,司马昭干得深得人望和民心。这几年,洛阳也算是风调雨顺。
他接任之初,先是拟定制度,奖励百姓耕种,遇到农忙之时,由衙门提前准备工具、骡马、种子等,提供给农夫使用。在农事淡季,组织青壮男丁修缮水渠,兴修水利,将农夫和佣夫编组,给予些许佣钱,既添了农户收入,又利于农事生产。
逢有修渠之类的大型农事水利项目,司马昭不仅日日到场督工,更是亲力亲为,挥锹开沟挖渠,同百姓打成一片。
洛阳城北面靠山,东西北三面皆有渠,统称阳渠,另随着渠道附属建有堤、坞、堰、桥等,承担着城中水路运送功能。由于洛阳城地形环山,这些渠道慢慢会被周围山坡冲下的积土填塞,需要定期进行清淤疏通,因此每逢大雨过后,整修阳渠的工程会比较频繁。并且相当苦累。
历来,执掌典农这一差事的,能在风和日丽之日到场巡看一番,做做样子喊喊口号,说两句冠冕堂皇之词,都算不错了,哪有亲自上场挖渠的?偏偏司马昭就做到了。
不仅做到了,而且干得乐此不疲。
堂堂典农大人,同民夫一样短衣襟打扮,执着铁锹,挖泥清理沟渠,偶尔将锹插立于地,手撑锹杆,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再观察一番周边地形,偶尔拿根树枝在地下比比划划,一副忧国忧民的父母官模样。
他夜读兵书,白天则同衙役、农夫一起修渠干活。手里执着农具,脑子里想的更多的却是战事地形和用兵布阵,周边人等、地形,在其眼里皆可入阵。偶尔捡些草根树枝,就地比划一番,代以排兵演阵。
至于画的什么,反正旁边的老百姓们也看不懂。
周围人见典农大人如此勤勉用心,与他们这些最普通的士兵、佣夫吃住一起,干在一处,皆不敢懈怠偷懒,一个个奋勇挥锹,无比卖力。因此,只要是司马昭亲自督工的农事水利项目,皆能事半功倍,高效完成。
就这么一心两用地干了几年,司马昭几乎成了郡官典范,在京洛一带民间甚有口碑,声名鹊起。
京城大小官员,即便一直对司马家素怀芥蒂存有戒心者,也讲不出司马昭什么闲话。即便是负责监察弹劾百官的御史台,是出了名的无事也能搅三分,能在鸡蛋里挑出几根骨头的,愣是挑不出司马昭什么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