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着个粗瓷大碗,唇间粘着晶亮的糖液,笑得毫无机心。若不是见识过她的圆滑与果断,还真要以为是哪家未经世事的傻姑娘。
严衍有一瞬间的失神,旋即警醒,淡淡一笑:“自当从命。”
春花没有察觉他的异样,自以为得着,有些小小欢喜。绿荫如盖,豆香入风,枝叶清香满鼻。她仿佛陷入醇香如豆乳的思绪,一时静谧无声。
豆腐脑儿又上了一碗,春花忙招呼他:“严先生,趁热吃。”
碗中雪白细腻如脂,汤色清亮,表面撒着一层细碎的冰糖犹如冰棱,扑面香甜,教人心怀逸畅。
骨节分明的手指端起粗瓷大碗,另一手执起粗糙的木勺,严衍舀起豆腐脑儿的动作也是端正严谨,仿佛在宫宴中浅尝琼浆一般。
春花猜测,严衍小时候,家里一定管得很严。什么坐卧行止,日常的动作由他做来,都是开合有度,文雅端方而不失大气,真真是俊逸好看,乃至隐隐有股道德上的优越感。
恐怕是后来家道中落了,才沦落到给人当账房吧?嗯,这样的话,还是不要在他面前提起,以免他脸上挂不住。
“钱庄上的事情还需你多费心。我有些旁的事要忙,这几日就不过去了。”见严衍露出探询之意,春花连忙补充,“今年的斗香大会,吴王府交给咱们筹划了,这是大事,香药局那帮制香师个个脾气古怪得很,只管制香,不管人情,必得我亲自盯着。”
严衍点点头:“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春花正待张口,却见严衍脸色一凛,一手腾地暴长,将她往旁边一扯。她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人已转了两圈,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鼻尖撞在他胸口,撞得生疼。
她猛然抬头,耳边听见一声巨响。方才两人坐着的小方桌已被不知何处飞过来的一个人砸得四分五裂。红色官服的闻桑跃上来将他一把摁住,手臂往后一拉:
“兔崽子,你倒是跑啊!”
被摁住的人鬼哭狼嚎。两个衙役上来用绳子把那人捆了个结实。闻桑志得意满地拍拍身上的尘土,转过身来,笑意凝在脸上:
“大师伯!”
严衍一手端着碗豆腐脑儿,一手将春花揽在怀里,寒着脸:“捉个小贼,怎么如此大动干戈?若是伤到无辜百姓,又当如何?”
“无辜百姓”从他怀里挣出半张脸,揉着鼻子招招手。
闻桑苦着脸,只得向这两尊大佛赔礼道歉。正要拎着犯人离开,又听严衍在背后冷冷道:“砸了别人的摊子,也不赔偿?”
“”闻桑摸遍身上,一文钱也无。只得如丧考妣地向严衍摊开手。
春花退开两步,整了整衣衫,打了个圆场:“闻捕快也是为了百姓安宁办差,这摊子我来赔。”
闻桑如蒙大赦,又不敢放松,怯怯地望着严衍。
春花看了眼犯人,皱起眉道:“这不是徐师傅么?”
严衍一怔:“你认识?”
“他我家香药局的制香师傅,不知是犯了什么错,竟动用到官府捉拿?”
闻桑道:“这事儿吧,也有点奇。”他刚刚奔跑过,还有些微喘,便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忽然意识到严衍还站着,连忙弹起来。
“咳咳,这位徐师傅今日放了工回家,不知怎地就发了疯,说自己老婆是蜈蚣精变的,拿着菜刀就要砍死她。幸好徐夫人跑得快,被他追了两条街,碰上小爷我巡街,这才把刀缴了。谁知他拔腿就跑,咱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好追上来,捆了再说。”
说到“蜈蚣精”这三个字,闻桑想起严衍刚来汴陵那日幻化的蜈蚣精,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他夫人真的是么?”
“是什么?”
“蜈蚣精啊。”
闻桑和严衍对视了一眼,闻桑咧开嘴:“哪能呢?就是一个干瘦的妇人,手无缚鸡之力。她要是妖怪,我把脑袋揪下来给当球踢。”
春花讶然:“徐师傅老实本分,不像是平白拿刀砍人的人啊。”
“可不是么。街坊邻居都说,他今日回家的时候,还好好的和他们打招呼。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发了失心疯。”
春花叹了口气:“徐师傅是我从临安重金挖来的,为人宽厚仁善,我是清楚的。还望闻捕快尽快查清真相。在真相未明之前,不要苛待他。”
闻桑点点头:“这个您只管放心。”
春花微微一笑,目光在闻桑与严衍之间逡巡了一圈:“我方才听到,闻捕快称严先生作,大师伯?”
作者有话要说:赶不上九点更,就赶十点更
近来被骊珠大大安利了江南百景图,里头的江南首富居然也花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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