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凡止细细观察之际,阿红开了口,“这里便是敛谷的最高点,敛顶。” 不知是不是凡止的错觉,明明说这句话的时候阿红是眼神直视前方,眼里带着无比的坚定,仿佛在向她表达一种决心似的,然而却在“敛顶”一词上凡止明显感觉到了阿红的忍俊不禁,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更是强词夺理一番,“敛顶一词多叫人误会,不知是谁取的名字真是简单粗暴。” “族长。我们红狐一族是族长救出来的,之后便一并逃到了这里,族长希望狐族能够安定地生存下来,不希望我们锋芒太露,重蹈青丘覆辙,于是将这里取名为敛谷,不断地提醒着我们。” 阿红这些话似乎是在对着凡止说的,却又好像不是,眼神只是望着前方那座最高的山,一动不动。 此刻抬眼,凡止望见四周的上空都有着风吹草动,像是起风了,然而这里的敛顶却无半点异样,正当疑惑时,阿红又开口道:“这里地势低,对外界相对是隔绝的,风雨是进不来这里的。” 凡止觉得很神奇,同是一片天,这里却如同世外一般,感叹道:“怪不得,我在九重天近万年了也从未听说过还有敛谷这个地儿。” 此地虽然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但却能够清晰地听到周边风的呼啸,在耳边进行一轮又一轮地刮着。 凡止转念一想,立马用双腿蹭了几下,好不容易蹭到阿红的耳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族长他,他当初是从青丘逃出来的?” “嗯。” “青丘当真只剩你我二族?不剩其他了吗?” 阿红敛眸,语气中不带任何情绪,“对。” 不知为什么,明明这里没有一丝的风吹,甚至阿红身上的毛都是垂立不动的,为何她会觉得那么冷,“那么,我又为什么会在九重天呢?” “你不过是对他们造不成威胁罢了,让你苟活岂不是比青丘族灭更令他们大快人心。” 凡止想,阿红现在不过是只狐狸的模样,为什么此刻的表情扭捏得有些狰狞,为什么又让人感到同情的同时又感同身受,或许他说得是事实,即使她不是真的凡止,可近万年的时间已经让她适应了她就是青丘女帝的身份,即使是从未被放在眼里的女帝。可苟活一词听着却让人不爽透了。 “所以他们会让我在九重天为所欲为,对我放任不管?” 阿红没有回答,转过身去,摇摆着他的尾巴,凡止知道,这便是认同她的看法了,并且还有意让她继续说下去。 “显然,我不能再这么沉沦下去了,竟然都离开九重天了,那便没什么不忍的了。你说是吗?” 阿红感觉背上一轻,不一会儿,一抹呢黄色的身影跃然于眼前,阿红从未见过凡止这般眼神,往常总是一副没所谓的样子,眼神讪讪,从未像此刻这般炯炯有神,眼里的坚定让他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这位传说中青丘的女帝。 第一次见到凡止时,阿红感到了些许的无奈,自然不相信族长让他找的竟是这般没正形的姑姑,身上俨然与狐族没有半分联系,不过言谈举止却同狐狸一般狡猾,当时还在想着定是在九重天上被那些神仙的习性沾染了。 而此时凡止,虽然看似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但那句“是吗”很显然已经不打算继续跟他打哑谜下去了,语气中有种咄咄逼人的意味。 “你我本就不属于九重天,青丘已毁,这里不是更好的归宿吗?” 凡止眼眸微眯,都说小眼睛可以定焦,看得更清晰,更明朗化,而她眼前的这个庞然大物也许太大了,大到她看不到全部,也分不清是对是错。 “那为何早不来寻我,难不成青丘也成了你们这里所说的禁地?” 如真是如此,她每每回到青丘时,也不见得有人出来相见,凡止觉得好笑,什么为了青丘为了狐族,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在她的世界观里都是唯恐天下不乱之人的借口,青丘好不好她不知道,但是在九重天的近万年的日子里,她还是分得清好与不好的。现今离开九重天不过是她斟酌之后认为最好的法子,她相信天尊与帝尊并不会对她的园子如何,这也是她为什么要离开的原因,因为留在那的话,每天都有不同的变数。 阿红不知凡止为何会如此激动,他承认自己的做法确实带有私心,但他不知凡止是否真的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计划,说出的这些话也模棱两可,其实知道了也无妨,只是毕竟会惹得人不高兴罢了。 阿红这般想着,突然眼睛一闭,几次红晕绕体,在周遭盘旋一番,站在凡止面前的已然是同她一般大小的模样,脸上稚气犹存,却依稀可见其英俊样貌他日可期。 那人开口说道:“姑姑若是有怪,那红初便在这里先给姑姑赔个不是。”声音清脆低沉,好听极了,“本以为姑姑是个念旧之人,来回择地恐费神些,如今算是没了个归宿之地,红初才想着接姑姑回来,不想姑姑却等着红初,红初实为不孝,任凭姑姑责罚。” 凡止被他这么一说,心里哪还有什么怨气,一口一个不是的,反倒显得自己脾气古怪了些,当下也就没说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往肚子里咽了,“行了行了,赶紧回去吧,这里也怪冷的。” 这厢红初更是乖巧的应承下了,微笑着脸,将左手悬空伸至凡止的面前。 凡止不解,“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牵姑姑下去了,虽不是崎岖坎坷却是极易迷路的地儿,相互也有个照应。” 凡止愕然,这家伙竟然还知道自己是路痴的主,她平日便很少出门,若出门到了一个地方总是会待上些时日,除去懒之外,很大原因是因为找其他路对她而言颇为困难,所以每次都是原路返回,久而久之便就鲜少出门了。 虽是对红初有些疑惑,但还是伸出了手,指尖刚触及红初的掌心便立马被反握住,柔软的掌心,稚嫩的指腹令凡止不由地加紧了手上的力道,仿佛只有紧紧地握住才能够算真正的感切到手中的手掌是存在的。 “姑姑,现在的路还算平坦,您可以不用这么紧张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的手可以松开些,握得太用力了。 凡止自然是置若罔闻,“我没有紧张啊。” 红初只得咽下一口气,抿着嘴继续“牵”着凡止的手向前走,也就任由她去了。确实,论狡猾,他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凡止当然更加为所欲为,指腹在红初的掌心时不时地来回摩挲了几下,真是嫰得滑呀。 一抹快意在爬上凡止的脸上,并且以愈演愈烈的姿态蔓延开去,瞬间挂满了整张脸,却笑不达意,反倒是在眼里见到了一丝的狡黠,目光也直勾勾地盯着红初的后脑勺,若有所思,很显然红初待她的态度似乎比之前更友好了,甚至有些纵容。 “你是什么时候长大的?” “就在你昏倒的那天。” “你说你叫红初?” “嗯。” “那我还是得叫你阿红。” “好。” “阿红——” “嗯。” “阿红——” “嗯。” 一路上凡止闲着无聊,反复唤了阿红不下十遍,但他总是一次次地答应,不厌其烦。 “阿红——” “在呢。” “为何我从未见过族长?” 一阵沉默,没有唤他名字时的回答来得痛快。 “族长他常年闭关,鲜少出现在人前的。” 凡止也是没有再多问什么了,一路就随着他回到了狐狸洞。众狐狸见到红初的模样倒也不觉得陌生,只要是他所经之处,大家也必然认得出。凡止当时就在想,红初在敛谷已然有这般威望了,若是族长出现的话又是怎样一番情景呢?越来越好奇族长到底是个何方神圣了。 凡止向来是个不羁放纵爱自由的性子,加之近万年来一个人也是独来独往惯了,即便是之后的牡丹对她也是不予上心的,向来不对她问东问西,哪里会像眼前这般,走一步就是一个尾随,凡止很好奇,这敛谷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阿红怎就天天无所事事一样呢! 终于,凡止还是气急败坏了,忍不住跺脚抓狂,“我只是出去转转,不会迷路的,你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寸步不离地跟着,若是不放心,随便叫只狐狸跟着我也行。” “姑姑说笑了,竟然是我将您带到这来,自然得由我负责您的衣食起居了。”红初完全不理会凡止此刻的情绪,仍旧一脸的温文尔雅,笑容依旧如沐春风。 这不说还好,一说凡止便气不打一处来,自从被带来这里之后,凡止愈加地迷茫了,若是以前的近万年都是在虚度光阴的话,那么这么几个月的时间,她连虚度光阴的自由都没有。成日就是被红初像赶着鸭子上架一般地在敛谷中走走又停停,拜访了许多敛谷的不凡之处,却也没能细细研究一番就又到了下个去处,每日的日程都是不一样的,但不变的却是一路相伴的红初。 然而凡止压根儿就不知道她被带来这里的意义在哪里,或者走访了一处又一处的目的又是在哪儿,每每都是让她细细感受每一处的气息,当然,凡止除了狐狸骚的气息之外,其他的愣是没有闻出一星半点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