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远时近,像一团永远握不住的云。
他身边的人都不满意自己,他的师长挑剔她,他的部下只维持表面的恭谨,爱慕他的人视她为眼中钉。
她活在他的圈子里,身边都是他的人,却没有得到过多少尊敬,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物件。
人的心是会冷的,许多夜晚,在神宫中凭栏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她会困惑,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这样的日子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她开始修炼《噬情诀》,因修为攀升而获得了久违的自信和充实,因能帮到云遂些许而终于在他的圈子里得到了一丝丝存在感。
卑微吗?很卑微,但她告诉自己,这已经够了。她的生命里全是云遂,她已经回不了头了。
直到那一年仙魔大战,他征战在外,敌人为了报复他突袭云澜宗,云澜宗弟子大多在外参战,宗门空虚,节节败退,她拼死相护,给重伤云牙子输了三天三夜的灵气,因此根基被毁,修为再难精进。
可等她醒来,看到的却是冯瑶抱着云遂哭得梨花带雨的画面,是云澜宗人围着云遂诉说他们如何艰难退敌,却没有谁提起她的名字。
好像就是从那时开始,她的心彻底冷了。
再不会绞尽脑汁想话题就为了和云遂多说几句话,和他相处变得不凉不热。好像就是一夜之间觉得自己有点傻,很多事情其实都是不值得的。
没有什么值得欢喜,没有什么值得拼命,没有什么值得悲哀,更没有什么值得期待。
意兴阑珊,江心水冷,短短十年,修士生命中不值一提的弹指一瞬,她却仿佛历尽了一生,耗光了所有勇气、热情、真心,与相信爱的能力。
爱一个人,原来会那么痛。
心口一阵阵抽痛,袖中的手指甲掐进掌心,掐得满是血印,面上却不露声色。
眼前冯瑶躲在云遂身后的画面,和那年战后她与他相拥的画面渐渐重合起来,仿佛一个永远走不出来的噩梦。
“看吧,爱只会让你感到痛苦,放弃它吧,让它成为你变强的垫脚石!这个以爱为名的枷锁里,除了你,没有人被困住。”只有她能听到的森然鬼气之声在耳边响起。
时羽心中喃喃:“除了我,没有人被困住……”
是啊,自始至终,陷入进去的只有她,被困住的只有她,欢喜的只有她,痛苦的也只有她。
从来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挣脱出来,你就自由了,就没有人能够伤害你了!”
那些刺向她的刀,从来都是她先将刀柄递出去的。
……
云遂早就知道时羽来了,但她却停在那里不靠近,他抬头望去:“阿羽。”
玉质般清冷的声音中,是他特有的不容人抗拒的强势。
时羽垂了垂眼,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脸上甚至挂上几分应有的担忧。
“夫君,这是?”
云遂握住她的手,他的手非常温暖,和他本人的气质很不相同。曾经她以为他这个人应该是从内到外都清清冷冷的,但嫁给他之后才知道,这个男人有着温暖的手掌,温热的胸膛,情浓之时脸上也会有缱绻沉醉之色,眼里也会有只凝望她一人的温柔。
但这些温柔太短暂,太不稳定,而他的心终究是冷的。
“夫人来了。”云遂将她拉到身边,对常音晚道:“常姑娘,我已有挚爱的夫人,请你自重,若你日后再说出这些……”
时羽忽然打断了他:“夫君。”
云遂侧首看她。
时羽仰起头,目光却落在他眼下方寸,并未与他双目相对:“夫君叫我来,是想让我处理眼下的局面对吗?”
云遂微微扬眉,虽然并非如此,但这么说也没错。
起先常音晚只是言语纠缠,他不欲与一个低阶修士计较,有妇之夫,自然是请出夫人来比较合适,但他也没想到常音晚会放肆到当着他的面对冯瑶下毒手。
但既然时羽这么说了。
他道:“不错。”
时羽收回目光,看了看脸色发白的常音晚,又看了看立在一旁有些尴尬的冯瑶,再看看远处围观者,她从地上捡起那条黯然失色的惊凰绫,不疾不徐说:“今日常姑娘和冯师妹与夫君的纠缠,只怕随着这些宾客回到各自宗门,就藏不住了,到时候恐怕他们要说,两大宗门的天之娇女,为了夫君大打出手,未免太过难听。”
冯瑶脸色一变:“我……”她想说这可不关她的事,时羽没让她开口,继续说,“况且夫君还出手伤了常姑娘的本命法宝,知道的说夫君是偏帮同宗师妹,不知道的恐怕要说夫君有失仙首气度,甚至可能是神宫早已对象首宗心存不满。象首宗可不是小宗门,到时生出龃龉反目成仇就不好了。夫君说是不是?”
云遂看着时羽,总觉得今日的她与往日很不相同,准确地说,是从寿宴上就开始隐隐不同的。
他顺着她的话问道:“是以?”
时羽看着远处带着一众象首宗弟子,气势汹汹赶来的常宏,心中无悲无喜,提高了几分音量:“是以,不如夫君就将常姑娘与冯师妹迎入神宫,成就一段佳话,一来全了两位佳人的芳心与名声,二来,彻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与可能发散的各种联想猜度,岂不两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