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帮我写个东西吧。”
她笑吟吟地说。
“写什么?”宗长殊定了定心神,温声问。
“父皇说我到了年纪,”姚盼挠了挠脸,也拿不准他的态度,索性慢慢地试他的底线,“该为我准备选夫宴了。”
她歪头一笑,“哥哥帮我写请柬吧?”
宗长殊皱了皱眉,姚盼伸出包扎的手,可怜道:
“我手疼,写不了。”
宗长殊默了一默,走到书桌前:
“下不为例。”
姚盼看他铺开细纸,一边思考,一边将适龄世家公子的名字均列其上。写着写着,还慢慢给她分析了起来:
“韩家公子性情温良,为人友善。父亲是户部尚书,他是家中嫡子。邓家公子出身名门,擅长棋术,才华出众。梁家公子幽默风趣,品行端正,新任吏部侍郎。这些人堪为殿下良配,家世也与殿下有益。”
许久没有听见回话,他抬头:
“怎么了?”
姚盼弯眸笑道,“比哥哥如何?”
宗长殊指尖一顿,像是不解。
姚盼忙道,“哥哥弱冠之年便高中状元,父皇亲口说的,天下文臣,无人能出宗卿其右。文,自然哥哥第一,无人敢称第二。我听说哥哥的武艺也是一等一的出彩。冠盖满京华,若非哥哥如此俊采过人,京中闺秀的婚姻大事,也不必如此艰难。”
她用手臂枕着脑袋,趴在书桌上直勾勾地盯着他说。
娇俏的面容上是三分打趣,两分戏谑,宗长殊再是少年老成,严肃的面皮也绷不住了。忍不住,用卷起的书卷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重又提笔,他提腕的手稳稳当当,整个悬直绷成一条线。
心沉如水地说:
“殿下且去看看,总会有合你心意的。”
姚盼摇了摇头:
“他们都比不上哥哥。”
宗长殊的眸光凝滞,低头的刹那,黑夜与烛火一明一暗,像是银鱼出海。有点诧异地看向她,湿漉漉的瞳孔,流露出一点茫然的时候,竟有几分纯良与天真。
“我说的是实话啊!”姚盼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很自然地接着之前的话说下去:
“在东华书院时,人人便都称颂裴老大弟子,年纪轻轻便是国之栋梁。我家长殊哥哥,乃是天上天下独一无二的出众,世间无人能及!珠玉在前,我怎么可能看得上那些凡夫俗子嘛!”
“好了好了,”一连串的马屁,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张口就来,宗长殊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咳了一声,将眉毛一压,暗暗捋平那书卷皱起的一角。
面上愈发严肃端正,只是耳尖的薄红,暴露出他对这些赞美的无所适从。
他眨了眨眼,这才找回正题,“皇家婚姻乃是大事。殿下既肩负延绵国祚,继承太行的责任,理应在这件事上多作斟酌,还请殿下好好考虑臣方才的提议。”
姚盼张张嘴,沉默了。
宗长殊侧目看她。少女低着颈,削薄的肩颈形成一道脆弱弧线,两条辫子垂在前襟,头发末梢打着卷儿。
呼吸轻而缓,也不知听进他说的那些话没有。
瞧着,有一点落寞。
宗长殊又转过头,提腕专注笔下的字,侧颜如同冰雪塑成,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
姚盼本人却是一派悠然。
并在心中盘算起来,对这即将到来的挑夫宴很是期待。待到那夜,天下美人,才子都会汇聚一堂,对她这般以貌取人之人,那可是一等一的盛宴啊。
她眯了眯眼。也许,
还能见到前世的老熟人也说不一定。
满室寂静,只有毛笔的沙沙声作响。宗长殊本来也是个性闷的,渐渐也不说话。
待纸张晾干,她便妥帖地折好,整理在一起。他写好了大半,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她似乎生气了?却也说不准,他一向不太拿捏得住别人的情绪。
俩人就这么沉默着。还是姚盼首先出声:
“先生,梨梨告辞了。”
“等等。”宗长殊忽然叫住她,转身,从屏风上取下一件大氅,给姚盼披在身上:
“你穿的少,夜里风大,带上这个吧。”
温暖笼罩全身,姚盼抓着大氅,“嗯。”
她眨眼一笑,先前的低落仿佛一扫而空:
“谢谢哥哥!”
花蝴蝶一般穿出大门,宗长殊瞧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还有那流金一般的飞袖,无奈摇了摇头,淡色的唇边,勾出自己也未觉察的笑意。
“看来殿下还只是个孩子啊。”一道古怪的喑哑嗓音响起。只见一黑衣人,从暗处缓缓现身,走到宗长殊跟前,怪笑道:
“殿下如此信任大人,想来权倾朝野,指日可待,某先道贺一声了。”
宗长殊并没有说话,那人却脸色一变,猛地跪倒在地,捂住一阵气血翻涌的胸口,深深地垂着脑袋,痛苦不堪。
他跪在宗长殊的脚尖,视线里只有那双一尘不染的乌靴。兜头而下的是宗长殊冷漠无情的声音:
“再敢胡言乱语,就滚回你的主上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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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盼刚一出门,就撞上了结伴而行的姜雾与柳如是。
她刚离了温暖的室内,脸上接触冷风,被吹得微红,额头的鬓发也是乱糟糟的。
“你,你怎么从那里出来?”姜雾看见姚盼,没好气地说。府上人都知道表哥的书房是绝对不会让别人进的,这人如何就有特权了?还穿着表哥的衣服。
哪怕晓得面前这人是太女,姜雾还是忍不住心里泛酸,酸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