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柏正努力回忆着脑海中有关于沈经亘的记忆时,头上却是传来一和蔼温润的声音,“小儿,你唤何名?”
苏柏一回神,这才见沈经亘已经起身,到了桌案前,背手而立,正望着自己。
“学生陈姓,名粟,陈粟。”被唤小儿,苏柏已是极不情愿,本不想回应,可一想到的之前虞烟的多次叮嘱,虽然别扭的很,但看在沈经亘还算是个长辈的份上,鞠手回了话。
“粟,是个好字啊!”沈经亘打量着苏柏的神情,然后抚手摸了摸胡须,点了点头,让开桌案来 ,“可会写啊!”
这也太小看他了,苏柏这才没有应话,而是直接上前,于桌案之后,席地而跪,提笔在纸上,几笔写就‘陈粟’二字。
只是苏柏却是忘了,他已非成年男子,力道不同,所写下的字,自然也不会相同。
“依你这个年纪,字虽不错,但莫要忘了,想要学会跑之前,那就得先走得稳。”沈经亘看着苏柏笔下银勾飞舞,却是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陈’字,“此字虽显锋芒,可却呈软绵绵姿态,不妥,极是不妥。”
说着,沈经亘抬手握住苏柏执笔的手,然后就着原本的字,笔墨扫落,锋芒顿消,只留蓬勃大气之势。
沈经亘写完之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松开苏柏的手,似有意又极无意的向苏柏开口问道:“如此,既不失风骨,又能藏其锐气,苏小公子,你觉得可妥?”
几乎就是在一瞬间,苏柏就反应了过来,一拍桌案,从沈经亘身侧抽离而出,摆出防御姿势,一脸虎视眈眈的望着沈经亘,脑中已在飞快地思量着如何脱身。
“你知道我是谁?”
“画龙画虎难画骨,即便小公子你改名换姓,可这骨相却是改不了的,老朽不才,对于这观骨之术,略晓一二,这才窥得真相。不过小公子不必害怕,老朽对苏大人之举,十分敬重,同而为人,本无不同,自也无同室相戈之由,且还是为那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长生之法,老朽不敢苟同。”
沈经亘见苏柏这般防御姿态,并未有任何过激之举,而是老神在在的向着苏柏解释,自己并没有对苏柏并没有威胁之力。
“夫子通博古今,也知晓这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空口而言,谁知你会不会转头就将我泄密于官府,换那三千白银,加官进爵之身。”苏柏对沈经亘也算知晓几分,对他的话,虽是信了六分,但若无是十成把握,他如何敢将自己性命托付给一个不过一面之缘的人身上。
沈经亘闻言,愣了一下,倒是没曾想到,这般有条理逻辑的言语,竟然出自一个六岁的娃儿嘴里,他沉吟了片刻,眼露迟疑之色,“那要如何,你才肯信?”
“只有你死了,我才是安全的。”苏柏失笑,心里已是打定了主意,目光微闪,已经在屋内搜寻可能趁手的器刃。
沈经亘听到苏柏的话,非但没有惶恐,反而极为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否定了苏柏的这个办法,“不妥,不妥!老朽若是死了,只怕跟会累及小公子,且小公子这般锋芒毕露,便算是能逃过此劫,只怕往后,定也会因为别的事,泄了行迹。”
“之后的事,那不该是你考虑的!”苏柏咬牙道,他这会可没有心思,和一个该死的人,讨论死后的事。
沈经亘丝毫没有将苏柏的威胁放在心上,他一手托着胳膊,另一手手指一下下点在太阳穴上,忽然间,他眼眸一张,顿下步来,望着苏柏,“要不这样我收你为弟子,那榜文上写的藏匿同罪,如此一来,你我也算是在同一条贼船之上,小公子你觉得如何?”
“可是,我并不想拜你为师。”苏柏冷面瞧着沈经亘,直接拒绝了他同一条贼船的请求。
沈经亘并不气妥,再度向苏柏诱惑道:“小公子,你如今虽为童稚之身,可实为少年老成,但依着老朽之见,你如今锋芒太露,戾气太显,虽一时间之间。能瞒天过海,可实非长久之计,老朽可助你敛去锋芒,收敛戾气,藏匿于市井之中,然伺机而动,待有朝一日羽翼丰满之际,乍起于世,达成所愿。”
苏柏沉默,他不得不承认,沈经亘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他此身虽有六岁光阴,但他脑中承载着的,却是他近二十年的记忆,虽然这段时间,他已经很努力的收敛自己在刀光剑影中带出的锋芒,让自己表现更附和年龄,但显然,他失败了。
如果,沈经亘真的能做到他所言那般,不杀沈经亘灭口,而是将其绑在同一条船上,确实不失为两全之策。
这般思量,苏柏纠结了,也沉默了。
半响之后,苏柏一咬牙,一抬头,望向沈经亘,双膝一软,直接痛快的跪倒在了地上,俯身一拜。
“夫子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好!好好好!”沈经亘见状,面露喜色,一手撩起衣袖,从桌案上端起一盏清茶,然后走到苏柏跟前,将清茶递到苏柏,然后抬了抬手心,向苏柏示意。
苏柏会意,接过清茶,双手高举奉上,俯身再拜,“夫子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沈经亘抬手将苏柏托起,然后接过苏柏手中的清茶,饮了一口,“如此,小公子可是放心了。”
“犹见后时,还望夫子莫要后悔。”苏柏起身,拱手而回,并不将话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