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行下学回家的时候,霍如想刚把菜做好,看到霍青行,她一边布菜一边笑着喊人,“哥哥回来了。”
“嗯。”霍青行点点头,他把手里的书放到一旁的架子上,走上前帮忙盛饭,看到桌上放着的一只陌生茶壶,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午后阮家姐姐送来的橘子茶,我尝着不错就给哥哥留了点。”霍如想今日又和阮妤聊了一下午,如今已十分喜欢这个城里来的大姐姐了,弯着眼眸,边说边夸,“阮姐姐真厉害,她今日还教了我许多好看的花样和针法,回头我给哥哥的衣裳换个针法试试看。”
这些东西,霍青行并不懂。
不过见霍如想高兴,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心中到底有些惊讶。他这妹妹一向是有些胆小怕生的,便是从前那位阮小姐,跟如想算得上是一起长大,平日也是有来有往,但即便如此,如想也从来没有这样张口闭口把人挂在嘴上。
不由又想起今日早间的事。
耳边刚回响起少女清亮的声音,外头木门就被敲响了,记忆中的声音和外头的女声合并起来,是阮妤在喊,“霍家妹妹。”
霍青行手上的动作一顿,往旁边看却没瞧见如想的身影,估计是去厨房了,他抿着唇,抬眼朝外头看,沉吟了一会才放下手上的东西往外头走。
门被打开。
阮妤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嘴边一句“霍妹妹”刚出口就瞧见一道青色的身影。
来人很高,她只到他的胸口,得仰头才能看见他的脸,阮妤皱了皱眉,心里腹诽一句“长这么高做什么”,往后退了一步,这才抬起清亮的杏仁眼朝来人看,“霍妹妹呢?”
“在厨房。”
霍青行的声音跟他的脸一样,明明长得挺好看的人,但过于刻板死寂,就挺不招人待见的。小姑娘怕他,阮妤就是单纯不喜欢虽然就算加上她上辈子的经历,眼前这个男人也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了,但就这性子,她可一点都不想再跟他过日子,她也懒得搭理他这个死样子,把手里的菜递给他,见他不为所动还皱起眉便有些不高兴了,扬着下巴,挑起柳眉,很不高兴地说,“拿着呀。”
“不用,家里的菜够了。”霍青行看了一眼,照例是婉拒的话。
阮妤却不管他。
认识十多年,同床共枕也有好几年,她跟这个男人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见他不肯拿,直接扯过他的手把手里的菜放在他手上,男人的手不似他的脸那么冰冷,反而还十分滚烫,阮妤想起以前两人睡一张床的时候,只要男人在,就连暖手炉也不用了,稍稍一顿后,阮妤把菜放到他手中就收回了手,见刚才还一脸淡漠的男人此时瞳孔微张,身形紧绷,整个人都处于极大的震惊中,她哼笑一声,“早这样不就行了,非得我动手。”说完还十分自然地吩咐他,“回头记得把我家茶壶和盘子还回来。”
她说完这句就转身离开了,没有一点留恋的样子。
徒留霍青行呆站在原地,目光还怔怔地落在自己先前被人拉扯的手上,他从小就不太跟人有太过近距离的接触,爹娘虽然爱护他但与他始终隔着一层屏障,如想与他又有男女大防,就算是从小长大的阮庭之虽然爱动手动脚一点,但只要他眼神看过去,他也就缩回去了。
这还是第一次
他知晓事理后和人肌肤相触,虽然只是一会,但也足够让他震惊了,身后响起如想的声音,霍青行连忙敛起所有情绪。
“哥哥,你怎么了?”霍如想喊了一声没见他回,就走了过来,她并未发现他的异常,目光扫见他手里的菜,倒是轻轻咦了一声,油亮逼人的鸡肉和扑面而来的香气勾得她胃里的馋虫都起来了,她几乎是毫无疑问地问道:“是阮姐姐送过来的吗?”
“嗯。”
霍青行这会已经又恢复成从前的模样了,即使他的眉还拧得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握着盘子的手也绷得很紧,但也不会让旁人瞧出端倪,他又看了一眼阮家,那里早就瞧不见阮妤的身影了,抿了抿唇,放弃把菜还回去,无奈开口,“进去吧。”
即使霍家兄妹受过不少人的接济,但这道菜俨然超出两兄妹可以心安理得接受的范围内了。
虽然从前那些他们也都想法子还回去了。
饭桌,看着沉默不语的霍青行,霍如想也不敢动筷子,小声说,“哥哥,要不我们还回去吧?”虽然她很想吃,但她并不想哥哥难做。
霍青行轻轻叹了口气,“吃吧。”
这样再送回去反倒惹先生他们不高兴,“我明日去城里,给先生他们买些礼物送过去好了。”见如想还是犹豫不敢动筷子,他自己先夹了一筷子,入口的时候,他神色微怔。
这新鲜的菜系和完全不同于以前的口味,他很容易就能分辨出这不是师母做的。霍如想显然也分辨出来了,她惊讶道:“这是阮姐姐做的吗?”
霍青行垂下眼眸,遮住自己先前的失态,淡淡说,“可能吧。”
霍如想吃了一筷子倒是不纠结了,何况这道菜实在太好吃了,她一边吃一边弯着月牙似的眼睛说,“阮姐姐真厉害。”好似除了厉害,她已经找不出可以夸赞人的话了,又想起今日外头那些婶婶讨论的话,她以前是不会在吃饭的时候和哥哥聊天的,今日却有些忍不住,“哥哥,你听说阮姐姐接手金香楼的事了吗?”
“嗯。”
“那你说阮姐姐会成功吗?外面的婶婶们都觉得她肯定会被奚落会失败的,我,我有些担心她。”霍如想蹙着眉,面露担忧。
霍青行沉默一瞬,而后抬起头,十分肯定地应道:“会。”
他除了自身之外,很少对外来的事和人有这般果断的时候,很多时候,他都会选择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不去参与也不去讨论,所以那次阮庭之说要离开,他也没有多加阻拦和劝告,他只尽自己能说能做的,说了做了还是不行,那就不是他能管的事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
但今日不知为何,竟如此肯定地阐述了他的想法,即使这个人,他只有几面之缘。
可他就是如此相信,她可以。
霍如想倒未多想,不过哥哥说了可以,她倒是也不担心了,反而有些羡慕地说,“阮姐姐这样真好,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你也可以。”霍青行看着她说。
“什么?”
霍如想神情错愕。
堂间烛火不明不暗,暖色光芒在霍青行寡淡的脸上铺展开,竟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温和了许多,他放下手中筷子,一字一板地和人说,“你也可以去做你想做的,无论什么,只要你想。”
这是霍如想第一次听到哥哥与自己说这样的话,怔愣了好一会,她才喃喃问道:“我,可以吗?”
霍青行颌首,“可以。”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阮妤的出现以及她迥异于旁人的做法让他也改变了和家人相处的方式,他主动问霍如想,“你有什么想要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