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猫……”常一笑抬起头来看向付祥生,她的眼里还蓄着泪,所以眸中的神色并不是很明显,然而那乍现的惊喜那般明显那般张扬,看得付祥生突然便愣了神。 付祥生别开目光,看向常一笑的手。看来是该给毛毛好好上上课了,为了鱼缸里那两条瘦不拉几的鱼,竟然出爪伤人,还伤得这么严重,实在是太……欠收拾了! 他正想开口,却见常一笑突然扑过来,用那只触目惊心的手使劲地抓着自己的衣袖,欢喜道:“祥生!你是祥生,你真的是祥生!” 这一副久别遇亲人、他乡遇故知的模样是什么意思?付祥生眯了眯眼,狐疑地重复了一声:“祥生?”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他和常一笑第二次见面,彼此不过一面之缘,连名字都不曾向对方介绍过。 但常一笑却把他的袖子拉得更紧了,忙不迭地笑着点头,“对啊,祥生。没想到……” 因为刚刚被泪水冲刷过,常一笑的眼睛极为水灵,眸光闪闪,神采奕奕,带着十足的激动与欢喜。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却突然顿住了,眸子里的欢喜神采不见了,换做了小心翼翼,几乎是怯生生地对付祥生说:“祥生,我是一笑啊,你……你不记得我了吗?” 感觉到拉着自己袖子的力量微微松了些许,付祥生将头略微一低,正落在抓着自己手臂的手上。 那双手依旧白皙,但右手上的那三道血痕那样深那样长,付祥生看着,脑海里来来回回浮现的只有八个字——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他微微抬了抬头,把目光定在常一笑的脸上,轻声开口:“‘肯爱千金轻一笑’的‘一笑’?” 常一笑点了点头,忽而又摇了摇头。 付祥生皱了皱眉,“不是?” 常一笑这次没有犹豫,立即摇了摇头,“不是。” 付祥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当初消防演习之后,年级组长不知怎么就把常一笑叫到了台上去,让她当着整个级部的同学做了个自我介绍。 付祥生的记忆力向来不差。彼时常一笑的声音甜甜软软,透过扬声器传进他的耳朵里,他听得一清二楚。常一笑,“经常”的“常”,“肯爱千金轻一笑”的“一笑”,连起来就是“经常肯爱千金轻一笑”。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她经常肯爱千金轻一笑。 别说他记性好了,就算不好,如此有特色的名字,如此特别的介绍方式,他就是想不记得也难。 可是此刻……付祥生看着常一笑那一脸认真而笃定的样子,第一次对自己的记忆力有了点怀疑。 他不说话,常一笑也就巴巴地看着他,大眼瞪小眼了半晌,他终于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问常一笑:“那么,是哪个‘一笑’?” 常一笑弯了弯唇角,得意道:“‘回眸一笑百媚生’的‘一笑’啊。” “‘回眸一笑百媚生’的‘一笑’……”付祥生瞬时哑然,“不就是‘肯爱千金轻一笑’的一笑?” “当然不是。”常一笑矢口否定。 这四个字从常一笑口中出来,没有一丝拖泥带水。这深信不疑的样子让付祥生再次哑然——同学,为什么你总在考验一个学霸的智商?! “很明显,‘回眸一笑百媚生’的‘一笑’有魅力多了啊!”常一笑略带不屑地皱了皱鼻子,“千金哪比得上我常一笑好……” 付祥生又一次哑然了。 说话间,常一笑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付祥生的手臂上松开了。虽是自在地垂在一边,以付祥生的角度根本看不到伤痕所在,付祥生却还是看了看她的手,叹了口气,“走吧,我带你去打疫苗。” 常一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把话题带偏了。这手既然已经从他身上下来了,若是再抓上去,演戏的痕迹未免太过明显。常一笑抿着唇心思一转,抬头朝着付祥生点了点头,“好。” 她俯身去抱鱼缸。大肥猫那一爪子可是一点没有爪下留情,刚刚为了搭讪,只能忍着疼,此刻手上一用力,她立即没忍住抽了口气。 付祥生身子一顿,下一秒已经转身俯下身来,一把接过鱼缸,“给我吧。” 万一被看出什么端倪来可怎么办?常一笑抬起头来看他,立场坚决:“就算你是祥生,就算那只大肥猫是祥生你的,你也休想觊觎我的小金鱼。我的小金鱼可是一对情侣,你要是把它们喂猫了我就……” 常一笑还没想好后面怎么说,付祥生已经接了口:“放心,我只是帮你拿一下。” 声线清冷,隐隐透着一股无奈。 应该看不出来那只大肥猫有没有碰到鱼缸吧?常一笑住了口,也松了手,跟着付祥生就往外走。 那日的天空又高又远,一碧如洗,澄澈一片,街边的枫树并不算高,然而色泽鲜艳,就像一把把熊熊燃烧的火焰,恨不得烧了那沉默寂静的天。 棱角分明的少年,侧影伶仃,冷峻的脸庞几乎融进了周围的画里,与其自成一体。 常一笑左手捧着右手,吹了吹手上的伤口,而后清了清嗓子,笑着看向付祥生,问他:“祥生,你一直都住在这里吗?” 付祥生点了点头,“嗯。” “真好,”常一笑抬头看了看路旁的枫树,“这里的树叶子是红色的,跟我家那边很不一样。” 付祥生没有说话。 常一笑从地上捡了一片枫叶起来,打量了半晌,笑道:“这么好看的叶子,回去可以做书签呢!” 付祥生依旧没有说话。 常一笑咬了咬唇,继续腆着脸皮笑,没话找话:“祥生,你真的一点都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沉稳内敛,一样喜欢养猫。” 付祥生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以前?” 常一笑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这话题终于引出来了呀! 她点了点头,努力笑得不带一丝造作与破绽。在付祥生还没有转开目光之前,常一笑已经开了口:“对啊,以前你也很喜欢养猫呀,不过你以前养的猫很乖的,一点不像今天挠我这只大肥猫……” 付祥生的脚步彻底停了,站在一旁打量她半晌,问:“同学,你确定你没有认错人?” 常一笑咬着唇定睛看他,两秒后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祥生你开什么玩笑呢?我怎么会把你认错呢?等等,你叫我‘同学’?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一笑’啊,‘常一笑’,你以前都叫我‘一笑’的啊……” 付祥生波澜不惊的脸终于撼动了,眉头一皱,眉头上方便多出两个好看的涡来。 “同学,你真的认错人了。”他说,声音清冷,语气笃定,“我以前不认识你,更没有叫过你的名字。” “是么?”常一笑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试探地看向付祥生,轻声问他:“祥生,以前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吗?你……你是不是失忆了?” 付祥生:…… 常一笑重重地叹了口气,立即颓丧起来,“我就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祥生才不会这样对我呢!祥生,你怎么能把我忘了呢?我是一笑啊,你怎么能忘了我呢……” 付祥生此刻特别想揉一揉眉心,奈何两只手捧着常一笑的鱼缸,腾不开手来。他哭笑不得对看着常一笑,重复道:“同学,你真的认错人了。我没有失忆,我记性很好,从小到大发生了什么我都记得,我真的不认识你。” “真的?”常一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付祥生重重地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常一笑撇着嘴看了他半晌,满目沉痛与哀伤,“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付祥生长舒了口气,抬起步子继续往前走,“走吧,我们去打疫苗。就在前面,一百米就到了。” 常一笑忙不迭跟上。 待打完了疫苗出来,常一笑看着自己那被碘酒糟蹋得一塌糊涂的手,半晌才抬起头来看向付祥生,问他:“如果我的手毁容了,你怎么赔我?” 付祥生突然想起她方才在医生那里疼得浑身发抖时的样子。他当时安慰她别哭,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没有哭。我只是眼睛比较敏感,动不动就流眼泪,我也没办法。” 他还没说什么,又见她流着泪看他,目光倔强,“我才不会哭呢!” 这样的常一笑,要他赔。 付祥生愣了片刻,道:“你放心,只要听医生的话,不会留疤的。” “祥生,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常一笑看向付祥生,刚刚打针消毒时的感觉还没有散尽,眼眶依旧微红着,“你以前不会这么不负责任的。” “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付祥生无奈,“你认错人了,我不是……” “不,你就是。”常一笑笃定道。她的眸子里带了些愤懑与感伤,“说好了都不喝孟婆汤的,你还是喝了是不是?所以才会忘了我……” 孟婆汤????付祥生整个人都不好了。他重重地看向常一笑的眼睛,那双眼睛澄澈水灵,里面的感情那么真那么实在,实在不像是在说谎。 “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付祥生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常一笑当即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我能分得清虚拟与现实。你不过是失去了前世的记忆,我不怪你。你既然失忆了,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不过没关系,我帮你找,总会找回来的。到时候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付祥生:没听过被猫抓了还能把脑袋抓糊涂的……毛毛,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